顧時南喉骨聳動,一言不發地看了會兒她:


    “等會讓李嫂上來給你送吃的。等吃完飯,你到書房找我。”


    溫九齡將身後的枕頭砸向他,“為什麽就不能現在說?”


    顧時南接住她砸過來的枕頭,看著她,“我怕你跟我聊完,迴頭吃不下。”


    說話間,李嫂敲門從外麵走了進來。


    房間內,氣氛劍拔弩張,一看就是小兩口在吵架。


    李嫂歎了口氣,“太太,我給你煮了番茄牛肉餡兒的餃子,”


    溫九齡眼皮動了動,“你做的?”


    李嫂道:“是少爺派人去謝家取的。應該是您母親生前……包的。”


    溫九齡心中一酸,便沒再說什麽。


    顧時南看著她眼眶紅紅的模樣,於心不忍,從李嫂手上接過餃子,“我來。你下去吧。”


    李嫂說了好,便退出了主臥。


    顧時南在這之後,坐到床沿,用勺子挖起一顆餃子在唇邊吹了吹,然後喂到溫九齡的嘴邊:


    “從你小叔出事後,我就讓秦秘書在暗中調查了。”


    溫九齡終於因為他的話而看向他,“調查的結果是什麽?”


    顧時南:“先吃餃子,吃完了我給你看樣東西。”


    溫九齡抿了抿唇角,最後張口將顧時南喂到嘴邊的餃子吃進嘴裏。


    顧時南見她終於乖軟了幾分,陰沉的俊臉也跟著緩和了一些,“燙不燙?”


    溫九齡搖頭:“不燙,正好。”


    顧時南嗯了一聲,“還想吃什麽,迴頭讓李嫂給你做。”


    溫九齡想了想,“我太瘦了,想吃肉。”


    人的情緒在低穀時,最忌諱的就是不吃不喝。


    溫九齡主動說想吃肉,說明她已經能平靜麵對溫佩雲突然離世的事實了。


    這是一件好事。


    顧時南:“好。等會就讓李嫂給你做。”


    溫九齡;“今天算了。吃了餃子,我就吃不下別的了。”


    顧時南嗯了一聲,“好。明天我給你做。”


    溫九齡無聲地笑了笑,便沒再說什麽了。


    晚餐後,顧時南帶著她去了書房。


    溫九齡倚靠著單人沙發坐著,顧時南從保險箱裏取出一份文件袋,然後遞到她的麵前,


    “你小叔出事前,秦翠娥先後去過監獄兩次。每一次見你小叔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鍾。”


    溫九齡打開文件袋,是蘭城最高監獄的部分監控畫麵截圖照片。


    單從提供的照片上來看,可以看出秦翠娥的確見過溫九齡的小叔溫時遇。


    不僅如此,兩人還發生過激烈的衝突。


    至於,他們在爭執什麽,卻無從得知了。


    溫九齡看完文件袋裏的照片,問顧時南:“是秦翠娥逼死了我小叔?”


    顧時南道:“應該是。但,蘭城最高監獄的監控係統被人為篡改過,無法考證是秦翠娥做的。”


    溫九齡臉色冷了冷,“那你有辦法嗎?”


    顧時南道:“有。”


    溫九齡抿了抿唇角,“那你幫我嗎?”


    顧時南答非所問:“那你還要跟我離嗎?如果你是顧太太,我幫你做什麽事都是天經地義。如果你什麽都不是,我為什麽還要幫你呢?”


    溫九齡捏著文件袋的手指發緊,指骨關節泛白得厲害,喉頭發緊地說:


    “你這句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如果我跟你離婚,你就不幫我這個忙?”


    顧時南倒是沒把話給說死,他鳳眸幽深又平靜地看著她:


    “說不準。我這人,比較隨性。高興了,或許會顧念舊情出手幫一幫。不高興了,我都想不起來溫九齡你這號人物是誰呢。”


    溫九齡從沙發裏起身,立在他的麵前。


    書房隻開了一盞燈,燈光被顧時南高大的身影遮去了一半,他的容顏逆在暗處,給人一種偏執到薄情的感覺。


    溫九齡仰頭一言不發地看了他片刻,良久,她開了口:“我還是想要跟你離。”


    她放下手上的文件袋,轉身打算離開書房前時,又說:


    “我跟你一樣,最討厭被別人威脅,無論何種原因。”


    頓了頓,補充說,


    “從前,麵對你的威脅,我願意妥協,那是因為愛的濾鏡可以包容一切。現在,剝掉這層濾鏡以後,什麽都是假的。隻有自己最真!”


    溫九齡連夜離開了金海灣。


    她沒有開車,要求金海灣的司機送她迴謝家。


    司機不敢輕舉妄動,便請示顧時南,“顧總,太太要迴謝家,您看……”


    顧時南立在寬大的落地玻璃牆麵前,俯瞰著停車坪的方向,波瀾不驚地說:


    “路上開慢點,不要顛著她。”


    得到顧時南的準許,司機這才敢開車送溫九齡離開。


    迴到謝家別墅,溫九齡去了靈堂。


    溫佩雲躺在特殊的冰棺裏,容顏安詳的仿佛睡著了似的平靜。


    溫九齡雙手搭在冰棺前,目光靜靜深深的看著溫佩雲那張平靜的臉,一時間心情格外的惆悵。


    明明前幾天還跟她大吵大鬧的人,現在就這樣毫無聲息地躺在這裏,實在世事無常讓她難以接受。


    溫九齡盯著溫佩雲已經出現屍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發現她胳膊上的壽衣有些褶皺,便推開棺蓋,俯身進去幫她整理。


    這不整理還好,一整理時,溫九齡發現溫佩雲的手臂上有一塊拇指大的淤青,淤青裏藏著一個針眼——


    像是注射器在推針時操作不當留下來的。


    可是,溫九齡不記得溫佩雲在被實施搶救的過程,右手臂是被紮過針推過藥的。


    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說,母親的死並不是意外?


    溫九齡意識到某種可能性,整個心頭都激蕩了一下。


    她來不及細想,便慌張地給蕭青衣打了個電話過去,“我懷疑……我媽有可能是被害死的。”


    此時的蕭青衣剛跟陸瑾年吵完架,心情挺低落的,“怎麽說?”


    溫九齡道:“我發現我媽手臂上有不明的針眼。如果是被注射了違禁品,完全可以誘發我媽高血壓發作,從而導致腦溢血死亡。”


    蕭青衣覺得這是大事,從床上驚坐了起來,“想弄清楚不難,安排做屍檢。”


    溫九齡問:“你有屍檢這方麵的人脈嗎?大概多久能安排上?”


    蕭青衣想了想,說:“今天太晚了,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溫九齡看了下時間,已經零點了,再晚幾個小時做屍檢也沒事,於是便對蕭青衣說:


    “好。那屍檢的事,就先拜托你了。”


    溫九齡在跟蕭青衣談屍檢的事,一道身影慌慌張張地從暗處跑遠了。


    謝如意一路小跑迴到自己的房間,在關門上鎖以後,她急忙掏出手機給秦妙人打過去,“壞了,要出大事了。”


    此時的秦妙人正在給自己的腳趾塗抹甲油。


    紅色的甲油,將她本就白嫩無比的腳襯得愈發嬌豔欲滴了。


    她這幾天心情極好,說話都透著一抹歡快,“慌成這樣,說來聽聽。”


    謝如意因為緊張,聲音變得語無倫次,“溫九齡要給溫佩雲做屍檢……”


    謝如意連話都沒說完,秦妙人就打斷她,“就這麽點小事,你也能慌成這樣?”


    謝如意難以置信:“這算是小事嗎?一旦做了屍檢,我們就都得完蛋。”


    秦妙人塗完最後一個腳趾,將紅色的甲油瓶蓋擰好後,這才不緊不慢地說:


    “我給你的藥品,是我從黑市上高價買迴來的,無色無味。溫佩雲都死了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就算屍檢也查不出什麽。”


    頓了頓,“倒是你,慌裏慌張的,不叫人懷疑才怪。”


    即便秦妙人把話說到這個地步,謝如意還是不放心,“你確定你的藥品真的查不出來?”


    秦妙人語調慵懶地說:


    “這種事情,我還能騙你?你我可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屍檢結果有問題,我能逃得了?”


    聽秦妙人這麽說,謝如意這才鬆了口氣。


    但,她還是不放心,“可我……這心裏還是不踏實。”


    秦妙人聲音懶懶的道:


    “有什麽不踏實的?你若是實在不放心,大不了放一把火燒了靈堂。等溫佩雲的屍體被燒糊了也燒焦了,那法醫更檢查不出什麽了。”


    這個提議,秦妙人隻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但心虛的謝如意卻當迴了事。


    謝家發生火災的消息傳進顧時南的耳中,是在這一個小時後。


    顧時南驅車抵達謝家別墅時,溫佩雲的靈堂被燒得一片狼藉,就連冰棺都被掉下來的吊頂砸得稀巴爛。


    溫佩雲的屍體倒是沒怎麽被燒到,不過她的整個頭顱都被掉下來的吊頂砸的血肉模糊。


    顧時南到的時候,溫九齡跪在被廢墟環繞的冰棺前,探出半個身子用手小心翼翼地清理溫佩雲腦漿四溢的頭顱。


    她身上的衣服被大火後的濃煙完全熏黑了,暴露在空氣中的一雙手混著血水焦黑得不像話。


    謝家的女傭在勸她,可是她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裏,對誰都不理睬,隻是默不作聲地清理溫佩雲被砸到變形的頭顱。


    顧時南幾步過去,看著她眼神空洞但卻異常血紅的一雙眼,單膝跪在她的身旁,伸手欲要將她從廢墟裏掐起來,


    “我會找最好的入殮師幫你母親恢複……”


    溫九齡突然情緒失控,麵目猙獰:“恢複不了了!”


    她聲音破碎:


    “為什麽要紮我的肉和我的骨!我已經沒了媽媽,為什麽連一個完整的屍體都不能留給我!為什麽——”


    她撕心裂肺地吼,很快就承受不住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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