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溫九齡就一直在等秦秘書的消息。


    從陽光明媚的晌午,一直等到暮色沉沉的傍晚,也沒有等到任何的消息。


    伴隨時間推移,溫九齡一顆心愈發地惴惴不安。


    晚上八點左右,李淮臨的電話打到了她的手機上。


    溫九齡此時整個人都有些麻木,手機振動了很久,她才接通李淮臨的電話。


    因為太久沒有說話,溫九齡的嗓子如破鑼一般沙啞,“喂?”


    “下樓。”


    李淮臨隻說了這兩個字,就掛了她的電話。


    溫九齡大腦空白了差不多半分鍾,才反應過來李淮臨竟然找到了她所在的酒店。


    她想起昨天李淮臨跟她說的那番話,李淮臨說會幫她見上她小叔一麵。


    溫九齡想到這裏,就拿上手機連外套都沒有穿急忙奪門而出了。


    在樓下的候客區,溫九齡一眼就看到背對她站著的李淮臨。


    昨夜下了暴風雪,即便今日天晴,但這個點戶外溫度也是零下。


    但李淮臨卻穿得不多,一件黑色長款大衣,裏麵是一件墨綠色v領針織毛衣,下半身是黑色褲子。


    他整個人好似置身於聚光燈裏,散發著光芒萬丈的氣場。


    溫九齡走到他的麵前,對上他黑意淙淙的眼眸時,一顆不安的心竟然就那樣神奇地安定了下來。


    她聲音平靜的問,“李少,你是來幫我的嗎?”


    李淮臨看著她,隻穿了件柔軟的裸粉色毛衣,下半身是一條煙灰色鉛筆褲,腳上是一雙短靴,整個神情看起來格外的憔悴不堪。


    “你的外套呢?”


    溫九齡:“我下來得急,忘了穿了。”


    李淮臨對她道:“去拿外套。我帶你去見你小叔。”


    溫九齡唰地一下,眼眶就紅了,眼淚差點沒忍住掉出來。


    她滿目通紅的看著李淮臨,“你這麽幫我,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李淮臨似笑非笑般地說:


    “溫小姐,不是所有男人都隻會惦記你這口香豔的肉。我說過了,你是一棵搖錢樹,我幫你,就是幫我自己的前程。”


    溫九齡:“我會記住你的今日之恩。”


    李淮臨:“最好如此。”


    半小時後,李淮臨帶著溫九齡出現在蘭城安全係數最高的監獄大門口。


    他們在等待安檢時,溫九齡問李淮臨,“你是怎麽辦到的?”


    溫九齡指的是,李淮臨是花了怎麽樣的代價才讓他們能成功進監獄探視的。


    李淮臨對此隻輕描淡寫地說:“不外乎是砸了點錢。”


    後來,溫九齡才知道,李淮臨口中所謂的砸了點錢,砸的是十個億,幾乎是弘瑞製藥當年所有的流動資金。


    這個錢砸下後,導致弘瑞製藥的發展就陷入了空前的困難中。


    可,即便如此。


    溫九齡還是來晚了一步。


    溫時遇還是死了。


    她在監獄的停屍間,看到了溫時遇體溫尚未冷透的屍體,整個麵無表情的好像失去了生息。


    她目光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溫時遇還殘留著餘溫的屍體,既沒有下跪,也沒有說話。


    李淮臨皺著眉頭,目光始終盯著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一張小臉。


    良久,他在她就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時,開了口,“溫小姐,你要節哀!”


    他一句‘溫小姐,你要節哀’,溫九齡始終繃著的神經終於斷得四分五裂了。


    她撲通一聲,雙膝重重地跪在水泥地麵上。


    膝蓋重重落地的瞬間,她感覺到的不是疼,而是鋪天蓋地的冷。


    從心裏一直冷到四肢百骸。


    她的手顫抖得不能自己。


    她想伸手去摸摸小叔濃黑的眉毛,可伸出的手卻怎麽都落不下去。


    溫九齡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後來眼淚也順著濃密的睫毛滴落了下來。


    她的心在這之後,如同被上了鏽的刀子生生地割開了口子,每跳動一下,她就疼一下。


    她看著小叔好似隻是睡著了的一張俊美非凡的容顏,眼神空洞地失去了光束。


    天寒地凍地,也不知道他就這樣躺在這裏會不會冷。


    溫九齡這樣想,便將穿在身上的黑色大衣脫下來,然後動作輕柔地給他蓋上。


    可是手抖得太厲害了,蓋了好幾次都沒能蓋成功。


    越是蓋不成功,她越是執著的且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地往身形筆挺躺著的男屍身上蓋去。


    一旁的李淮臨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在這時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手上的大衣拽下給她穿迴去。


    等做完這些後,他雙手摁住她的肩膀,對她沉聲說:


    “溫九齡,你小叔已經死了,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你冷靜點,嗯?”


    李淮臨最後幾個字吼得很大聲。


    溫九齡眼瞳怔了又怔。


    她小叔死了?


    不,小叔怎麽會死呢?


    不會的。


    他隻是睡著了。


    溫九齡這樣想。


    她閉上了眼,牙齒咬破了嘴唇,卻感覺不到疼。


    她的腦海裏浮現往昔小叔的音容笑貌。


    她想起她還很年少時,父親失蹤母親離開時,她哭得像個小花貓。


    小叔在他麵前蹲下,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底的淚,然後將她背迴家時的情形。


    那是一條青石板路,很長很長,長到看不到時光的盡頭。


    她趴在他的背上,聽他說著那些可以撫慰人心的話。


    “阿玲,你要明白,路很遠,人生很長。”


    “你媽不要你,小叔養你,你不會比別人缺什麽少什麽。”


    “你不要因為一時的沮喪而否定自己。”


    “我們生如螻蟻,而美如神明。你不要太灰心喪氣看低自己,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就像小叔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


    那晚,小叔背著她走了很遠很遠,遠到好像一輩子那麽漫長。


    可他的一輩子,永遠定格在了今天。


    她沒有小叔了。


    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小叔叫了。


    她甚至在他生的時候,她都沒能再見到他一麵。


    如果顧時南不那麽冷血無情,她或許昨晚就見到了小叔。


    哪怕隻是不說話就那麽遠遠地看他一眼,哪怕是聽一聽他的唿吸感受一下他的心跳……她或許就不會這樣痛了吧。


    “小叔,我來接你迴家了。”


    溫九齡終於哽咽地開了口,情緒也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我來給你披麻戴孝,送您迴家了。”


    她這樣說,從遮蓋屍體上的白布撕下一塊長條,然後紮在自己的額頭上。


    她在額頭上紮好孝布後,便開始給溫時遇的屍體磕頭。


    一磕,養育之恩。


    二磕,撫養成人。


    三磕:再造之情。


    再磕:長跪不起。


    她磕破皮的額頭,重重地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心裏期盼著若是有來生,他們還能重逢,她一定會像當年他疼她那樣,好好的疼一疼他,一定不會讓他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冰冷的躺在這裏。


    溫九齡眼淚砸出眼眶,額頭流淌下來的血水跟眼淚混合在了一起,最後流淌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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