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舒望,豆大的雨點便又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路上的積水也跟著慢慢升高,好在這官道甚是平坦,車夫小心翼翼的駕駛著馬車,可路過一處山坡的時候,馬兒一個打滑,還是出了一點小意外,車子的一個後軲轆陷進了道邊的水坑子裏。


    隻聽車夫一聲沉悶的吆喝,馬車驟然一個踉蹌,秦曉檸和鬆枝兩個坐在車裏,嚇得不由得抱在一起一陣驚唿。


    “陸先生——”


    二人驚魂未定,魏二爺第一個趕了過來,秦曉檸從內打開車門,探出半邊身子問他:“可要緊嗎?”


    外頭下著雨,魏二爺沒有撐傘,他淋在雨裏,對著秦曉檸露出一個安慰的笑臉:“沒什麽事,不過是車輪子陷住了,待會讓小廝推一下就行。”


    他說得輕鬆,語氣沉穩又堅定,聽著不由得讓人安心。


    秦曉檸和鬆枝兩個聞言俱是微微舒了口氣。


    “那我們先下來吧。”秦曉檸道:“這樣,小廝們能推得省力些。”


    “也好。”魏二爺道:“待會馬車要用力,你們坐在車上也不安穩。”


    說著,她很自然的朝著秦曉檸伸出了手臂:“下麵全是水,我扶著你。”


    他說得自然,讓人無法拒絕。


    鬆枝伸著腦袋朝著車下看了眼那已經及膝的水,不待秦曉檸答話,她便急著道:“如此,那可要多謝魏二爺了,下頭的水這樣深,您可要抱穩了我們娘子。”


    秦曉檸一聽這話,轉頭嗔了眼鬆枝,隨即對著魏二爺客氣道:“沒那麽嬌氣,我自己能下去。”


    說著,她自顧出了車廂,待看清地上的積水後,不由得微微蹙起了柳眉。


    魏二爺沒再多言,隻是隔著衣裳料子抓住了秦曉檸的手,然後很自然的將她輕巧的打橫抱了下來,早有小廝撐過大傘,他叮囑了句;“讓人將車裏那小丫鬟背下來。”便大步將秦曉檸抱著塞進了另一輛車廂。


    沒一會兒功夫,鬆枝也給小廝背了過來,主仆兩個複又坐進了幹爽的車廂內,這車子原是魏二爺和昭兒坐的,眼下巍二爺忙著在下頭指揮小廝推被陷的馬車,車廂裏就隻剩下昭兒。


    “陸先生,待到了蒲城,您能跟我住在一起嗎?”小女孩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道:“先生,我很喜歡你。”


    猶記得頭次見這小女孩的時候,她還是很靦腆的模樣,還要魏夫人哄著才肯喚她先生,眼下不過才相處了一個月,小家夥對著她明顯開朗了許多。


    可見,小孩子不說假話,她是真的喜歡自己。


    秦曉檸溫柔的拉過昭兒的手,笑著迴道:“待到了蒲城,咱們聽大娘子安排,若是可以,我也願意跟昭兒住在一起的。”


    車廂外,魏二爺領著小廝將車子推出了泥坑,再迴來的時候,他的臉上沾滿了雨水,身上也都濕透了。


    “陸先生就坐這輛車吧,外頭雨大,莫要折騰了。”他長身立在車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著秦曉檸道。


    秦曉檸點頭,隨即遞給他一方幹爽的巾帛,問道:“是不是離蒲城不遠了?”


    “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說著,魏二爺又安撫似的道:“剩下的路不難走,陸先生不必擔心。”


    男人話雖不多,但語氣篤定沉穩,說完了這句,便轉身去了秦曉檸方才坐的車子。


    行過了這一段,剩下的路果真好走了許多。


    待進了蒲城,雨勢漸小,又行了一刻鍾的功夫,便進了魏家在這裏的別苑。


    蒲城最近也是連雨天,但因為這裏地勢高,所以倒是沒什麽積水。


    因為魏家也是臨時過來的,別苑的下人們見狀,一時間忙碌不停,秦曉檸被魏夫人安排進了一處小院兒下榻。


    經曆了這一番驚心動魄,到了蒲城,總算是能安全下來了。


    魏二爺沒迴自己的住處,而是陪著小女兒睡在一個院子,昭兒一直噘著嘴巴,男人耐心的哄著。


    “爹爹不是跟你講清楚了嘛,陸先生不能跟你一起住,她懷著寶寶呢,昭兒乖,莫要總纏著先生了。”


    小孩子哪裏懂這個,小嘴巴幾乎要噘到天上:“我又不會鬧她,爹爹為甚就不讓先生跟我住一間院子。”


    男人樂了:“先生要跟咱們在蒲城住好一陣子呢,昭兒白日裏都能見到她。”


    哄了好久,小孩兒終於緩和了下來,男人輕輕拍著女兒,溫聲道:“天都要亮了,爹爹在這裏陪著你,昭兒快睡一會兒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閉上眼後沒一會又睜了起來:“爹爹,你是不是跟我一樣,也喜歡陸先生。”


    魏二爺剛合上眼,一聽這話,立馬睜開眼,隨之臉色一紅:“小孩子,胡說什麽呢。”


    小女兒捂著嘴巴偷笑:“爹爹休想瞞住我。”


    “沒有的事。”男人語氣裏帶著一點緊張:“昭兒莫要亂說話。”


    小女孩隨即拉住父親的手:“爹爹,從前大伯和大伯母每每讓你續弦,我都哭鬧著不願意,其實,我是擔心一旦有了後娘,你就不會疼昭兒了,也害怕後娘會苛待我。”


    小孩子語氣稚嫩,說的這些話裏卻透著與這個孩子不相符的成熟。


    男人聽得一陣揪心,隨即抬手撫摸著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溫聲安慰她道;“昭兒放心,這世上,沒人敢苛待你,爹爹能一直護著你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小女孩拉著父親的手,接著道:“如今我改變主意了。”


    “我替爹爹選好了一個人。”


    小女兒賣了一個關子,盯著父親略帶複雜的眼神兒,她緩緩道:“那就是陸先生。”


    “我也知曉,爹爹是喜歡陸先生的,她跟外頭那些貴女不一樣,陸先生脾氣好,人善良,她配得上爹爹,我很喜歡她。”


    魏二爺聽了女兒這一番話,他怔怔了良久。


    難道自己真的對那小娘子動了心思了嗎?


    上一次對女人動心,還是十幾年前的事呢。


    他最終如願娶了她,隻是他們才美滿的過了兩年,她便難產而去。


    至此,他再未對哪個女人動過心思了。


    他曾覺得,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喜歡上誰。


    魏二爺沒有迴複女兒的話,他抬手為女兒掖了掖被子,低沉道:“昭兒,你該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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