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漆黑,冰冷窒息。


    和幼時落水時的感受一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一小段往事。


    不過隨著往外走,周圍的鬼氣淡了不少,森寒氣息消散。


    離開的這段路太順利,我們出來的太容易了。


    “好多血……”安屏燭已經恢複了意識,不用我攙扶著走了,目光落在我被血染透的衣裙上。


    “不是我的血。”我看向前方空蕩蕩的祭台。


    所有的鬼修都消失了,連同地上的屍體全部無影無蹤,那棵高大的相思樹已經枯萎,落葉滿地,被風蕭瑟卷起。


    幾根銀色的琴弦掛在樹枝上,亮著瑩潤的光澤。


    我抬手,取下琴弦。


    風驟然平地而起,唿嘯著將樹枝上殘餘的枯葉吹飛。


    落葉漫天,幾乎吹得我睜不開眼。


    濃霧散去。


    我們重新迴到了城裏,站在街上。


    領域消失了,妖氣也消散了,但整座城卻仍彌漫著鬼氣。


    搖搖晃晃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雙目無神,麵色青白,是城裏的“人”,他們此時仿若遊蕩的孤魂。


    我看向地麵,沒有影子。


    彎月掛在天邊,但這座城裏,除了我們身下的影子,其餘的人和建築都沒有投下影子。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


    不,他們已經不能再稱作人了。


    雖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領域到底給這座城帶來了什麽影響,但這裏已經不再是一開始無害的區域。


    我從一雙雙無神的眼裏感受到陰森和殺意。


    安屏燭下意識拔劍擋在我身前,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她丹田被侵蝕,凝聚出的靈力眨眼就消散了。


    我也好不到哪兒去,經脈受損,靈力凝滯。


    仿佛是察覺到我們的狀態不好,從行屍走肉身上散發的惡意更加濃烈。


    一道道人影圍過來。


    待我們砍下他們的腦袋,才發現他們已經是幹屍了,沒有血液迸出,從切口處能看見幹癟的肌肉紋理。


    接著被砍掉腦袋的無頭屍又爬起來。


    我丟出一遝符紙,火焰乍起,將最近的一圈幹屍燒成灰燼。


    雖然我的須彌戒中有各色法器,但除了個別保命的法器之外,其餘大部分殺傷力強的都需要靈力催動。


    不巧的是我現在沒辦法凝聚能催動高階法器的靈力。


    符紙有限,可這城裏的幹屍卻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我已經看不見道路,隻能看見一層層人影。


    “唰——”


    一道白色流光破開重重包圍,凜冽劍氣掃開一條路。


    “秘境異變,它們已經不是人了。”


    我聽見顧危樓的聲音:“出來!”


    我拽著安屏燭從幹屍群被破開的缺口衝出去,幾步躍上最高處的城牆。


    “祝師妹你還好嗎?”聞秋詩看見我一身血大驚失色。


    許舒畫掏出備用的丹藥。


    “她經脈凝滯,現在不宜服用丹藥。”顧危樓道。


    謝挽星和宋月嬌也在。


    幾人都沒受傷,隻有我和安屏燭看起來是最淒慘的。


    謝挽星開口:“放心吧,不是她的血。”


    許舒畫鬆了口氣:“那就好……”


    手腕被握住,冰涼卻柔和的靈力打入我的靈脈細細疏導。


    我側目看了眼,顧危樓目光落在下方的,麵無表情地握著我的手腕。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那群幹屍正想方設法往上爬。


    這道靈力與他性格不符的格外溫柔,經脈刺痛都因此減少。


    我湊過去,小聲道:“剛剛不是故意同你發火的。”


    我們的關係其實不算差,雖然在宗門的時候並不常常來往,唯一一次長期接觸還是之前在他的心魔幻境中,但我們之間也鮮少會有惡言相向的時候。


    當然,這種惡言相向一般都是我單方麵的。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要能控製心魔,現在怕是已經飛升了。


    他目不斜視:“我知道。”


    許舒畫憂心地握著弟子令牌:“還是沒辦法與宗門聯絡。”


    “急什麽。”謝挽星開口,“秘境很快就要崩塌了。”


    許舒畫一驚:“秘境崩塌!”


    秘境崩塌往往是秘境中的最重要部分受到了不可磨滅的打擊,對秘境造成的難以修複的傷害。


    也就意味著此後這處秘境在自我修複完之前都不會再現世了。


    這是很嚴重的意外。


    宗門弟子大多需要在秘境中曆練,尋求天靈地寶,獲取機緣。


    更別說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處大秘境。


    它的崩塌是極大的損失,短時間是很難出現資源能與它相提並論,甚至取代它的秘境的。


    但沒有人懷疑他的話。


    我問:“你算出來的?”


    他太大膽了。


    卦不可多算,天不能預知,可他卻仿佛很喜歡窺探命運。


    謝挽星的目光悠悠從我被袖子蓋住的手腕上劃過,落到我臉上:“猜的。”


    鬼扯。


    我剛想說話。


    顧危樓握了握我的手腕:“靈力能用了嗎?”


    我點點頭。


    “等秘境崩塌,便可直接傳送迴宗門。”他叮囑道。


    所有人都取出了宗門玉牌。


    隻等秘境崩塌,便將靈力注入玉牌,催動玉牌便可將我們各自傳送迴宗門大陣。


    宋月嬌忍不住抱緊了聞秋詩的手臂。


    底下的幹屍已經快要爬到腳邊。


    最近的一批被顧危樓和聞秋詩掃了下去。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


    腳下踩著的城牆裂開一道口子,接著裂紋如同蛛網一般蔓延。


    與此同時,沒有任何緩衝時間,腳下的城牆全部碎裂,化作粉末,所有人一同跌落下去。


    我似乎聽見宋月嬌尖叫了一聲。


    手腕傳來令人安心的觸感。


    顧危樓一手抓著我,一手拎著安屏燭。


    突然一陣力道扯了我一把,眼前兩道白色人影瞬間消失,視線最後停留在顧危樓薄怒的麵容和安屏燭驚慌的眼神中。


    “好濃的妖氣,你拿了什麽?”謝挽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居然是他將我扯了一把。


    “你有病吧?”我望見下方的深淵。


    若是正常情況,我們墜樓,現在早已經落地了。


    但很明顯,我們現在是墜入了秘境崩塌之後的空間。


    他一點也沒生氣,笑起來,墜落時被風帶起的白發飄散:“他騙你的,城主府的迷藥不會影響他,隻有你會被影響。”


    像是故意要惹怒我一樣,他接著說:“因為隻有你的體質和凡人一樣孱弱,跟個小雞仔一樣。”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譏,他卻先捏了玉牌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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