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但與我無關,我又不是佛修。


    並且我覺得應該再加上一苦——趕不上。


    比如現在,我和安屏燭著急忙慌地往宗門趕。


    今日是淩風大會首日,宗門內所有弟子都要到場,可我已遲了小半天了。


    一個時辰,足以聽宗主說完又臭又長的廢話。


    “都怪那個蠢貨非要與我競拍!”我站在劍上,冷風吹得臉都有些僵了。


    安屏燭點頭:“對。”


    我瞧她這幅麵無表情隻會附和的傻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叢山之間雲霧繚繞。


    終於到了。


    與九州隔絕的山脈,半浮於群山正中的白玉台。


    我遠遠看見人群攢動,心知不妙。


    “糟了,瞧著是已經結束了。”我跳下飛劍,急忙從入口往裏走。


    “師侄這趟去了好久,真讓師叔想念的緊。”


    玉柱後方走出來道青墨色身影,青年模樣,一頭烏發隻用根同色發帶束起,額前落下些碎發,桃花眼上挑,抱著劍,唇角勾起,一派風流肆意。


    聽見這不著調的聲音我便知來者何人:“師叔也來遲了。”


    往日看他覺得討厭,今日倒是來得好,這下不用光我一人挨罵了。


    鶴尋舟,隻用百年就已化神期大圓滿的修士,千年不遇的天才。


    修行一途,與天爭,前進一步都極為艱難。


    天資一般的人隻怕蹉跎百年仍是練氣築基,待到壽元盡後,便是身死道消。


    這條路從來都不公平。


    他走出來:“嘴上叫師叔,我瞧你可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裏,連禮都不行,枉我還在這裏等你。”


    我才不信他的鬼話:“分明是你也來遲了,不想一個人挨罵,才等我們同你一起進去。”


    他眼一彎,笑了:“修心當以己及人,師侄居然是這麽個以己及人之法。”


    “你擠兌我,我和你沒話好說。”我繞開他往裏走。


    他卻伸手一攔,掌心變戲法似的躺著一條流光溢彩的劍穗:“虧我迴來還帶了禮物。”


    我一看,怒了:“原來在萬寶樓同我競拍的人是你!花四萬靈石就為了和我搶一條劍穗。”


    鶴尋舟將劍穗在我麵前晃了晃:“那你要不要。”


    “要!”當然要。


    我當時一眼就看中了這條劍穗,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冤大頭非要和我搶,一來二去浪費我不少時間。


    要不是安屏燭提醒我淩風大會的事,我現在還在萬寶樓一擲千金,勢必要拍下這條劍穗。


    說著我伸手要拿那條劍穗。


    他卻故意抬手,將劍穗舉起來,流蘇上雕刻成祥雲的玉髓輕輕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我伸手去夠。


    他故意抬的更高,笑的眉眼彎彎,手中垂下來的穗子在陽光下五彩繽紛煞是好看:“拿人手軟,你連句好話都不說?”


    他比我高了近兩個頭,我的身體停在了當初十六歲及笄禮的死劫之日,從此再不變化,自然也沒法長高。


    如今就算又過了兩年多,我也不會同他一樣長成青年的模樣身姿,隻能停留在少女之際。


    修真者的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調整自己年紀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二十出頭最是意氣風發的階段。


    但這術法卻與我無緣,甚是可惜。


    我揪著他的領子去抓劍穗,他往後仰,就是不把劍穗給我。


    我鬆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我不要了!”


    “哎——”他故意被我推在石柱上,拉長語調,“真不要啦?”


    “咻——”


    劍穗突然從他掌心飛走。


    安屏燭反手取到劍穗,遞到我麵前:“給你。”


    我哼了一聲,接過來:“總歸這條玉髓流熒劍穗還是落在我手上了,我就不與你計較在萬寶樓的事了。”


    他看劍穗被安屏燭奪走,一點也不惱,隨著我們一同往裏走。


    走到一半,安屏燭的腳步突然頓了頓:“師父說不用去主殿了,首日的誓師大會已經結束了,他叫我們去後殿。”


    我臉一垮:“那不是完了。”


    她是宗主親傳,這傳音的意思就是宗主已經知道我們偷溜出去了。


    我想到待會要挨罵就一陣頭疼。


    “怕什麽,他總歸不會真罰你。”鶴尋舟捏了捏我臉頰的軟肉。


    我拍開他的手:“那我說是你帶我們出去玩的行不行?”


    他故作可惜地搖頭:“怕是不行,我比你們要早離開半月。”


    說話間,我們已經穿過長廊。


    雲霧在周身散去。


    我們三人站在後殿門口,大門緊閉。


    “師叔去吧。”我看向鶴尋舟,誰第一個開門就要先挨罵。


    他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走上前推開大門。


    我跟在他身後。


    隨著推門聲,上方交談的幾位長老目光往這邊看過來。


    我看見主座上坐著頭發花白的老頭,他看到我眉毛一豎像是要發火,我裝看不見,往鶴尋舟身後站了站。


    鶴尋舟餘光看見我的反應,笑了笑,故意從袖子裏伸手來勾我的手指。


    我縮迴手,在他背後輕輕推了推,示意他先去挨罵。


    鶴尋舟上前一步:“掌門師兄。”


    宗主點點頭:“迴來了,林掌門傷情如何?”


    “請了忘憂穀的醫修,已是好多了,約莫要不了一個月便能康複。”他迴話。


    我眉頭跳了跳,他居然是有任務在身,我還當他也是同我們一樣出去玩。


    那這下不就隻剩下我們了嗎?


    察覺到我的目光,鶴尋舟施施然走上去,落座在其中的空位上:“剛巧,路上遇到了祝師侄和安師侄。”


    叛徒!


    他把目光又重新引到了我和安屏燭身上。


    宗主皺皺眉。


    主位旁一身紅裙的美人突然朝我招招手,笑著喚我:“無憂,叫你去買的東西可買到了?”


    我連忙小跑上去,撲到她懷裏:“買到啦!師父!”


    “辭雲,你還慣著她!”宗主孺子不可教也地看了我們一眼。


    師父染著紅色豆蔻的指尖摸了摸我的腦袋:“我叫徒弟去給我買些小玩意兒怎麽了?”


    這下隻剩安屏燭一個人站在下方。


    宗主隻好將目光投向她,他自己的徒弟總能罵得了。


    我連忙說:“是我叫安屏燭同我一起的。”


    “辭雲,你看你慣得。”宗主卻把目光看向師父,“沒大沒小,師姐也不叫,整天連名帶姓的喊,像什麽樣子!”


    師父卻不甚在意:“孩子們關係好,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做長輩的不要管那麽多。”


    “今日淩風大會首日,也敢缺席。”宗主又說,他看看我,又看看安屏燭,最後歎了口氣,“你們怎麽就不能跟你們師兄一樣,讓人省心點。”


    聞言,我將目光望向站在他身後的男子。


    一身白衣,長發束起,腰間佩一把長劍,眉眼如霜,骨似鬆柏。


    偏偏眉心生了一點紅痣,冰冷中無端透出三分妖嬈之色。


    顧危樓,宗主大弟子。


    他看我瞧他,冷淡客套地點點頭:“祝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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