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縣令。”單安仁開口,帶著三分疑惑,卻精準地認出了馬兆科,光是這份本事,便足見這位當朝二品大員的不凡,哪怕跟諸位縣令都是第一次見麵,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能幾乎記住所有人的名字。


    “你們句容縣能夠出的價格,莫非比五合半更低?”單安仁目光落在馬兆科身上,連他都開始懷疑動搖。


    工價低,固然對工部成本核算是個好事。


    但如果太低,隻怕會激起民變,那就是一樁絕大的麻煩!


    倘若不是應天府所屬,單安仁的懷疑隻會更大。


    現在這個句容縣,畢竟是秦楓治下,按理說不至於鬧出那種不可收拾的麻煩。


    但……圖個什麽啊?


    五合的價格,老百姓家裏真就這麽缺糧食麽?


    現在雖然不敢說天下皆知,但京城周邊的這些府縣,誰不知道應天府最富,秦楓這個應天知府,自然是功不可沒。


    “啟稟大人。”馬兆科感受無數目光的聚焦,正是人生高光時刻,聞言不慌不忙,再次躬身拱手,肅容道:“我句容縣百姓,感念朝廷恩情,欲報之於陛下,因此此次修建皇宮,句容縣能夠調動超過萬人的工匠隊伍,不取分文,保證將任務完成好!”


    ???


    江都縣令心態直接崩了。


    啥玩意?


    不取分文?


    你擱這跟我鬧呢?


    大家大老遠趕過來,不就是為了談個彼此都認可的工價嘛,一方麵工部這邊需要一個低價來殺成本,另一方麵地方的百姓也可以借這個機會,趁著冬閑賺點錢糧稻穀。


    今天,不是這樣的一次招標會?


    說實話,就算這馬兆科馬縣令,把價格降到五合,甚至三合,都不至於再讓眾人多麽驚訝。


    畢竟,沒有最低,隻有更低。


    內卷的架勢已經形成,尤其是剛才這位馬縣令人都站出來了,就算是為了麵子,也不能被薛縣令一句五合半給嚇迴去,硬著頭皮也得繼續拚下去,哪怕心尖滴血。


    可是現在算怎麽迴事?


    分文不取?


    白幹?!


    “馬兆科。”單安仁迅速皺眉,神色間已有不滿,沉聲道:“你們句容縣,莫非不曾執行攤役入畝?”


    “怎麽會。”馬兆科連忙搖頭道:“在知府秦大人的帶領下,句容縣早已完成攤役入畝的過渡,今年秋收,句容縣共上交賦稅五萬七千石,在應天府下轄八縣中,排名第三,僅次於秦大人親自執掌的淳化縣,還有趙大人的江浦縣。”


    噫!


    五萬七千!


    這個數字可不小!


    甚至就連那位也在現場的江浦縣令趙大同,都吸引了不少目光。


    秦楓秦大人的灌溉新法,早已惠及天下,但若說最早受益,掌握了最多先進技術的,當然還要數應天府。


    一年上繳五萬七千石稻穀,居然也隻能排第三……


    厲害了!


    如此說來,這句容縣的老百姓,家家戶戶都不該缺糧食。


    這就是他們任性可以工價免費的原因?


    那也不對啊!!


    就算家有餘糧,不缺這口吃的,但忙了一年,眼瞅著快到冬天,在家裏休息不好麽,幹啥非得天寒地凍還跑到京城修宮殿,先天工匠聖體嗎?


    無人理解,眾人都紛紛皺起眉頭,一開始覺得這馬兆科是賭氣,後來又覺得不像,賭氣的話,喊個三合的價格,估計那薛立君就算氣瘋了也跟不起。


    現在可倒好,一家夥給幹到底了!


    一粒稻穀也不要,一個銅板也不要。


    馬縣令啊馬縣令,你無敵了!


    “馬縣令。”單安仁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能組織起足夠的工匠,到京城修建皇宮,但……不需要額外給錢?”


    “大人明見,正是如此。”馬兆科再次鄭重承諾道。


    這,這不就是之前的徭役做法麽。


    徭役,當然是不用給錢的,本就是老百姓應有的負擔之一。


    可是,隨著我大明朝攤役入畝的施行,徭役這部分的負擔,被攤在田稅裏了呀。


    句容縣交了足足五萬七千石的田稅,這數目絕對是包括了徭役的部分,老百姓也不可能稀裏糊塗不知情就交那麽多糧食。


    那麽……這裏麵的花樣,到底出在哪裏?


    就算是二品大員單安仁,也迷茫了。


    秦楓能創造奇跡,他是知道的。


    現在,難道就連秦楓的下屬,也喜歡創造奇跡了麽?


    單安仁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有人報價,他作為主持者,也不能太過冷場,沉默片刻之後,再次開口,再三確認道:“馬縣令,我再問一次,是否你句容縣願意接下此次皇宮修建的任務,並且跟我工部約定,不管你派來多少人,都隻需要管飯,不用朝廷再撥付銀兩作為酬勞?”


    啊,還管飯?


    馬兆科張了張嘴,但還是決定低調點,就不用說他們可以自帶幹糧了。


    “是,大人。”馬兆科也再三肯定道:“非但如此,我句容縣還可以保證,修建皇宮的質量,絕對令大人滿意,若是有任何差錯,下官願意提頭來見!”


    謔!這自己就下了軍令狀了?


    單安仁也是嚇了一跳,倒也不用這麽殺氣騰騰。


    既然出了這麽個無法理解的大冤種,今天的招標,自然可以宣告結束。


    不然,要是有人不服氣,要比這馬兆科更低,那除非是一邊去皇宮幹活,一邊還給朝廷拿一筆錢……


    荒誕,太荒誕了!


    江都縣令薛立君鬱悶了,沒想到這也能輸,輸得冤枉啊!


    不要錢。


    真有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單安仁深深地望了馬兆科還有秦楓一眼,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辛苦諸位遠來,此次皇宮修建,便交給應天府句容縣,句容縣令馬兆科留下,其他人可以各迴本縣了。”


    眾人見狀,也隻得紛紛起身告辭。


    人頭攢動的工部衙門,很快就清淨下來。


    隻剩下單安仁,馬兆科,還有後來也被單安仁單獨叫住的應天知府秦楓。


    “秦老弟啊!”到了這場合,單安仁便不再打官腔,一臉驚疑地直接問秦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可是把老哥給搞糊塗了!”


    哈哈哈!


    秦楓就笑。


    明明是馬縣令喊的價,怎麽還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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