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黎願意迴來,那麽自然不能空手去見她。


    先前她寫信說了容城水利一事,他已經親自去容城走了一趟。


    現下大體已經規劃好了,等容城府尹迴複了就可以直接開始修築。


    “陸師,還沒有。”


    小廝搖了搖頭,又補充說道。


    “不過看時間,約莫還有一刻就到了午時,容城的信使肯定會趕到。”


    “一刻鍾……罷罷罷,就再等等。”


    陸大儒麵色略有不虞,但是想到容城到澄安的距離,再著急也得按著性子等了。


    隻是他還是坐不住,又站起身直奔花廳。


    等小廝管事傳話,倒不如他親自暗中看看薑黎的狀況。


    此時,陸宅大門外。


    “咯吱!”


    長久不曾開合的大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跟著就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下人。


    “竟是陸大儒身邊的內外府兩個管事!”


    “這女子今天怕是惹了大禍了,肯定不能輕易脫身。”


    一眾人都戲謔著等待薑黎丟臉。


    “小姐!”


    然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見陸宅兩位管事急匆匆的迎了上去,對著薑黎的態度不能說是親切友好。


    簡直是將薑黎當成了陸宅的大小姐了。


    女管事一臉激動,“真的是您!”


    男管事連連道:“小姐,讓您久等了,快請進!”


    “兩位管事,這位小姐莫不是大儒那位遊學在外的唯一女弟子?”


    好事者忍不住扯著嗓子喊道,他們在這裏這麽多年,可沒見到兩個管事對哪位上門的人如此和氣過。


    人群中有人嘀嘀咕咕,“可不是說陸大儒多年前收在門下的女弟子是宮中的貴妃娘娘嗎?”


    “你還不知道今年花神節上,陸大儒得意門生,徐大才子親口否認的事情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還算是小聲討論的街市,頓時聲音就大了起來。


    女管事微微蹙起眉頭,瞥了一眼街市上的圍觀群眾,又看向薑黎,神情猶豫。


    “小姐?”


    這件事解釋的話也就是一句話。


    但是,解不解釋的權利在薑黎手上。


    “不必,走吧。”


    薑黎微微的搖了搖頭,牽著薑元宸進了陸宅。


    一別多年,陸宅之內依舊是她小時候所見的景象。


    跟著管事一路行至花廳,庭中各色花卉開得正豔。


    與之不太符合的是花叢裏置著一張秋千,占據了最好的光照位置。


    一旁的名貴花樹也隻配當它的陪襯,在春日時送來滿樹的落花,夏日烈日下送來濃蔭。


    秋千光亮如新,一看就是被人精心護著的。


    但薑黎看見秋千,往下壓了壓眉頭,臉上不見一絲高興。


    在花廳坐下,立刻有丫鬟送了瓜果點心。


    “都是小姐以前愛吃的,陸師一直都讓備著。”


    女管事親手捧到薑黎麵前的案幾上,笑意滿臉,“小姐嚐嚐可還喜歡。”


    “喜歡,謝謝張嬢嬢。”


    薑黎取下了帷帽,嚐了一塊點心,略有些蒼白的臉色撐著一個笑。


    “欸!小姐喜歡就好!”


    張嬸子忍不住擦了擦眼睛,臉上的笑完全遮不住。


    另一管事也笑容滿麵,“小姐,您與小少爺先稍歇息片刻。我這就去請陸師。”


    薑黎卻搖了搖頭,“不用,秋伯,師父在哪,應當是我去見他老人家。”


    “小姐……”


    管事秋伯頓時麵露難色,陸大儒明顯是有別的安排。


    若直接帶薑黎去後院,恐怕會誤事。


    “我知道了,是師父讓我在花廳等候嗎?”


    薑黎竭力想要維持住風輕雲淡的笑容,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在看見未曾變過的庭院,精心嗬護的秋千,無論何時都備著的點心時,就該明白的。


    陸大儒是不會見她的。


    他此時恐怕是在暗處觀察她的情況,瞧她是否是受了委屈。


    秋伯長歎一聲,苦笑道:“陸師常說小姐是最聰慧不過的。”


    薑黎搖了搖頭,笑容泛苦。


    她若是真的聰慧也不至於被謝雋蒙騙這麽多年!


    薑黎站起身,麵向花廳正上首,直直地跪了下來。


    “師父,徒兒不孝,當年忤逆離家,久居在外,多年不曾膝下盡孝。我來澄安,已經是厚顏無恥,徒兒不敢奢求能見您。”


    她結結實實地叩首,眼瞳隱隱水光落下。


    “隻虔誠期望您身體康泰,鼎盛千秋,莫要再紀念我這個不孝徒弟。”


    她本打算帶著孩子們前來告罪,可藥穀一行,一無所獲,甚至……得到的是最壞的結果。


    所以,她才轉道澄安。


    這恐怕是她這一世最後一次來見陸大儒了。


    迴到京都後,她勢必不會再留有餘地,行事恐怕也有違師門門規。


    這樣的她,已經不配再稱之為陸大儒弟子了。


    說罷,薑黎站起轉身看向秋伯和張嬸。


    “秋伯張嬢嬢,多謝你們多年照顧,薑黎告辭。”


    然後就領著薑元宸往門口走去。


    “站住!”


    陸大儒快步從側門進來,白胡子都被氣得亂飛。


    可薑黎出門的腳步卻越走越快,愣是不停。


    陸大儒捂著心口,“好哇!你出息了,居然是真的打算不再認我這個師父了是嗎?”


    “給我攔下小姐!”


    他又是氣又是怒。


    薑黎七年前為嫁給謝雋,嫁到永寧侯府,愣是可以狠著心腸七年都不與他再有聯係。


    甚至要不是給她的孩子找名師,她連徐子儀這些個師兄弟都不認了!


    現在她居然又說出要斷絕師徒關係的話來,這是打算永生永世都不打算見他這個師父!


    永寧侯府到底做了什麽,才讓她居然生出這種決絕心思。


    “是!”


    秋伯和張嬸可算是得到了命令,頓時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直接攔在了薑黎麵前。


    “小姐,您有話好說啊。”


    “小姐,迴花廳去吧。”


    兩人都愁眉苦臉的望著薑黎,若是可以,他們才不願意與薑黎交手。


    這世上恐怕沒人比他們還清楚薑黎武學天賦有多好,武功有多高。


    要攔下薑黎的前提,是薑黎不反抗。


    薑黎紅著眼眶,的確沒有再往前走,但是也固執地不肯轉過身。


    隻是低著頭,啞聲道:“對不起,師父……”


    這是遲了多年的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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