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還有選擇嗎?


    高傑的眼神變得堅定,冷冷的注視著李毅,舉起了長刀。


    “李毅,你煽動饑民,對抗官府,殘害同僚,我奉按察使司之令,抓你歸案審問。再敢反抗,格殺勿論。”


    李毅靜靜的望著他,擦掉嘴角的血汙。


    “動手。”


    一聲令下,官兵們快速上前。


    李過拚命阻攔,但是巡邏隊死傷頗重,根本來不及阻止。


    秀娘滿臉驚恐,攙扶著李毅後退。


    一個兵丁衝到了他們麵前,揮舞腰刀砍向秀娘。


    李毅捂住傷口,猛然一腳踹在兵丁的胸口,另一個兵丁衝了上來,刀鋒砍向李毅的肩膀。


    李毅傷口劇痛,根本來不及躲閃,隻得微微側過身體,刀鋒砍中右肩,鮮血飛濺。


    李毅眼神兇狠,猛然扣住刀背,用力扯過刀尖,刺進了兵丁的胸口。


    那瘦小的兵丁滿臉恐懼的望著李毅,瞪大眼睛,不甘仰麵倒下。


    秀娘驚叫一聲,連忙查看李毅的傷勢。


    “小傷而已,不要怕。”


    話雖如此,血肉模糊的肩膀源源不斷地流著鮮血,讓李毅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秀娘撕掉衣擺,幫李毅包紮好傷口。


    然後撿起地上的腰刀,渾身顫抖,眼神堅毅的盯著衝過來的兵丁。


    巡邏隊再也支撐不住,許多青壯被官兵砍殺在地。


    無論他們胸膛裏蘊含多少憤怒和仇恨,在精良的兵甲麵前,這隻饑民武裝根本不是對手。


    李過帶著殘餘的巡邏隊青壯退到了李毅身邊,經過殘酷的廝殺,他的身上滿是傷口,稚嫩的臉龐憤怒的盯著高傑。


    府衙兵丁和標營包圍了他們。


    在相差數倍的兵力麵前,李毅他們這群遍體鱗傷的殘軍,依然昂揚不屈,視死如歸。


    高傑握著長刀走到前麵,目光冰冷的道。


    “李毅,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認罪伏法,不然他們都將因你而死。”


    李毅望著身邊的秀娘和李過。


    秀娘目光溫柔的看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李過則上前一步,大喝道:“高傑,今日我就是死,也不會向你低頭。兄弟們,跟我殺。”


    “殺。”


    “殺。”


    “殺。”


    殘餘的青壯滿臉仇恨的盯著高傑,舉起兵器大吼。


    高傑微微閉上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厲聲大喝道:“全軍衝殺,但敢反抗者,殺無赦。”


    王薄均更是滿臉激動的道:“殺了李毅,賞銀五百兩。”


    官兵步步逼近,全都眼神兇狠的盯著李毅等人,想要砍下他們的頭顱去拿賞銀。


    李毅穿過巡邏青壯,緩緩走上前,目光堅毅的盯著圍過來的官兵。


    “師父。”


    李過扭頭望向李毅道。


    “我會為你們殺出一條路來,帶著你師娘衝出去,活下去。”


    李過眼中含著淚水,握著腰刀咬緊牙關。


    李毅輕輕一笑,點頭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交給我。”


    李毅說完這句話,猛然握緊手裏的長矛,麵對數百官兵絲毫不懼。


    “殺上去。”


    高傑一聲令下,早就急不可耐的官兵紛紛充了上來。


    李毅輕咬舌尖,提振氣力就要衝上前去。


    就在李毅要拚盡最後的力氣,為李過他們衝出一條路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巨大的喧嘩聲。


    所有人都向山坡上望去,隻見一根根農具從山坡上緩緩顯現,然後是高舉農具的饑民青壯。


    “李大人,我們來救你來了。”


    成群結隊的饑民青壯大喊著,如同洶湧的浪潮衝了過來,而原本自信滿滿的官兵,卻像是大浪中的一葉扁舟,轉瞬間就被密密麻麻的饑民包圍起來了。


    王薄均和馮振軒無比驚慌望著周圍的饑民,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本來是李毅必死的場麵,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一幕。


    成千上萬的饑民,紛紛包圍了上來。


    就像是官兵剛剛包圍李毅一樣,高舉著簡陋的農具,滿臉憤怒的盯著王薄均和馮振軒,放聲大罵。


    場麵越來越混亂,這些饑民深知官府的貪婪和狠毒,許多就是被官府催科,活不下去才成為饑民。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許多饑民再也忍耐不住,大吼道:“殺了這幫狗官。”


    “殺了這幫狗官。”


    越來越多的饑民變得出離憤怒,嚇得王薄均和馮振軒渾身發抖。


    馮振軒憤怒的瞪著李毅,指責道:“李毅,快讓這些刁民離開。不然今日出了什麽事,都將是你的過錯。”


    李毅滿臉嘲諷的盯著他,“馮大人,你剛剛要製我於死地,如今還有臉求我。”


    馮振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王薄均卻突然大喝道:“高傑,立刻動手捉拿李毅。”


    高傑眼前一亮,明白了王薄均的意思。


    李毅現在重傷,隻要抓住了他挾持衝出饑民的包圍,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當即,高傑就飛快前衝,長刀向著李毅的腳踝砍去。


    李毅雖然身受重傷,但是生命力依然頑強。


    可是他太小看了李毅,高看了自己。


    高傑長刀砍來,李毅提振奮氣力,右手猛然一擺。


    長矛矛杆猛然上挑,撞在了刀身上。


    高傑右手一疼,在巨力麵前根本無法抵抗,就踉蹌後退。


    李毅腳步不動,長矛卻如閃電般刺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高傑隻來得及扭轉腰身,躲開了要害,卻還是被長矛刺進了肩膀。


    他悶哼一聲,就想後退。


    可是李毅已經幾次三番對他留手,此刻不再手下留情。


    矛尖一震,大片的血肉拋灑而出。


    高傑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跌在了官兵隊形中。


    “把總,把總。”


    高傑的親信手下紛紛上前,阻攔了李毅的腳步。


    李毅臉色蒼白挑飛數人,望著被手下接應到後方的高傑,捂著滲血的傷口神情複雜。


    石頭亂飛,王薄均和馮振軒被砸的滿頭大包。


    他們大聲下令,讓官兵驅散饑民,護送自己離開。


    可是饑民太多了,不斷有騎兵被拽下馬背,就被密密麻麻的饑民淹沒。


    王薄均連慘叫聲都聽到,就看到剛剛還完好的騎兵,已經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體。


    王薄均打了個寒顫,對著管家道:“不能再等了,你帶人衝出一條路,接應本府離開。”


    管家滿臉驚慌,可他依然將馬匹讓給了王薄均,大喝道:“護送老爺離開。”


    十數名全副武裝的家丁催動戰馬,視死如歸的向著饑民衝了過去。


    饑民高舉著農具想要阻攔,可是在奔馳的戰馬麵前,農具就像紙做的脆弱。


    許多饑民更是被戰馬撞飛出去。


    望著唿嘯而來的騎兵,沒有經受過訓練的饑民根本沒有勇氣阻攔,逃到兩邊,讓出了一條道路。


    王薄均剛想趁機衝出去,沒成想馮振軒看到了逃生的機會,也衝了過來。


    兩匹戰馬碰撞,馮振軒急聲道:“王薄均,讓本官先在。”


    此刻早一步逃出去,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晚一步出逃,那很有可能被憤怒的饑民撕成碎片。


    王薄均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根本不可能為了馮振軒放棄逃命的機會。


    兩匹戰馬不斷碰撞,馮振軒胯下戰馬溫順有餘但並不強壯,根本擠不過王薄均的戰馬。


    望著麵目猙獰,越來越近的饑民,馮振軒再也忍不住,大聲道:“王薄均,你再敢與我搶道,別怪我將你的醜事,全都抖落出去。”


    王薄均立刻明白過來,馮振軒是在拿把柄要挾自己。


    幾次三番被馮振軒這種貪財卑鄙的小人算計,自視甚高的王薄均哪裏還能忍受的下去。


    他再也忍受不足,扯動韁繩撞向馮振軒。


    與此同時,揮舞馬鞭,重重的甩在了馮振軒的臉上。


    馮振軒的戰馬嘶鳴晃動,馮振軒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扯住韁繩。


    這時候馬鞭巨大的力道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痛苦讓他視野受挫,無比狼狽馬背上摔倒在地。


    馮振軒身邊的數十親衛見此,連忙衝散饑民,調下戰馬救人。


    王薄均率先衝出饑民的包圍,帶著十數名親信向著東麵而去。


    饑民根本就沒有騎兵,盡管再不想放過王薄均,也隻能恨恨的看著騎兵離開。


    王薄均等人跑了三四裏外,剛衝下山坡,就聽到胯下戰馬嘶鳴,他就被掀翻滾在地上。


    “老爺。”


    騎兵們紛紛勒住戰馬,攙扶王薄均。


    王薄均被摔的頭暈目眩,坐在地上休息。


    家丁見沒有追兵,為他喂了水,這才好轉。


    “扶我起來,繼續走,去府衙,召集官兵平定暴亂。”王薄均聲音疲憊的道。


    管家連忙攙扶住他,想要扶他上馬。


    就在這時,突然又有三個騎兵衝了過來。


    王薄均的家丁連忙抽出兵器,神情驚慌的望著。


    “王薄均,你這個狗賊。”


    三個騎兵由遠及近,原來是蓬頭垢麵的馮振軒和他的兩個家丁。


    為了救出馮振軒,十幾個家丁下馬衝殺,爭取了時間讓馮振軒能夠逃離。


    可這也讓馮振軒的心腹家丁死傷慘重,隻有兩個人陪著他逃出來。


    看到馮振軒還活著,王薄均臉色鐵青。


    “王薄均,你竟敢下黑手害我。等我返迴榆林,必定將你的罪行全都上報朝廷,治你死罪。”馮振軒憤怒的大吼。


    王薄均走上前去,陪笑道:“馮大人,當時也是形勢危機,本府無意所為。


    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記掛在心上。”


    馮振軒依然惱怒,冷聲道:“事後將五萬兩銀子送去長豐銀號,若是你敢不照做,本官定然扒了你這層皮。”


    王薄均躬身拜道:“多謝馮大人。馮大人……”


    話說到這裏,王薄均突然從懷裏掏出來一把匕首,將馮振軒拽馬背,刺進了他的胸膛。”


    馮振軒不敢置信的望著王薄均,他沒有想到,自己沒有死在饑民手裏,反而死在了王薄均手裏。


    他瞪大雙眼,滿臉驚愕的死死抓住王薄均的衣擺,猩紅的血水從胸口的傷口流出來,染紅了王薄均的手。


    王薄均並無半點驚慌,反而表情猙獰的望著馮振軒,將匕首抽出來再一次插入他的胸膛。


    利刃插進肉體的感覺,讓王薄均感覺非常的痛快,一時間心中的怨怒全部消散,靜靜的注視著馮振軒的掙紮越來越弱,直到張著嘴巴雙眼無神的躺在地上。


    這場變故是兩方家丁都沒有想到的,所以都呆愣愣的僵立在原地。


    看著馮振軒死亡,王薄均的管家首先反映過來,突然大喝道:“殺光他們,絕對不能放過一個人。”


    王薄均的家丁拍馬唿嘯衝上去,轉眼間淹沒了王薄均的兩個家丁。


    慘白的屍體如同破布被隨意丟在地上,血淋淋的傷口流出血水,在地上匯聚成一窪腥臭的血水。


    王薄均滿臉厭惡的,最後看了一眼馮振軒的屍體,在家丁的護衛下反悔了延安城。


    另一方麵,隨著洪水般的饑民衝出來助陣。


    標營再也承受不住,向著北麵突圍。


    饑民們雖然作戰勇猛,可是他們沒有經受過訓練,而且一個骨瘦如柴,根本阻攔不了標營的突圍。


    另一方麵,李毅也不想看到饑民徒增傷亡。


    眼看著形勢已經穩定,心神一鬆,徹底的暈了過去。


    秋風微涼,落葉飛舞席卷著大地,一片肅穆。


    饑民營地也安靜許多,隻有一群群孩童嬉笑打鬧著到處亂跑。


    饑民圍追堵殺朝廷命官,還殺死了按察使司僉事馮振軒,在整個陝西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楊鶴沒有想到,一場簡單的政治鬥爭進而引起了這麽大的連鎖反應,就連他這個三邊總督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刻,然後就上奏朝廷舉報了此事,然後他就馬不停蹄的趕往延安府,盡量平息這件事造成的一係列風波。


    而李毅還不知道外界的情況,在重傷之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好在有繡娘精心的照顧,再加上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在第三天早上,李毅終於蘇醒了過來。


    在醒來的第一時間,他就傳令讓高老實帶著右司向延安府靠攏,並且直接征調了騎兵隊和火器隊進駐饑民營地。


    並且寫信給了雲娘,讓她管理好碎金鎮和角河堡,一旦有什麽變故,就立刻返迴甘泉裏躲藏起來。


    李毅這麽做,就是為了防止形勢惡化,及早做好造反的準備。


    處理好了這些事情,他就靜靜等待著楊鶴的到來。


    形勢是否惡化,取決於楊鶴的態度。


    隻要楊鶴願意相信自己,查明真相,那麽一切還有迴旋的餘地。


    可若是楊鶴軟弱,不敢對抗延綏官員,那麽很有可能會把自己當成一個棄子。


    眼下形勢還不是特別明朗,李毅一方麵做好造反的準備,另一方麵也想將是饑民的事情安置好。


    但是讓李毅沒有想到的是,第一時間到來的不是楊鶴,而是洪承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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