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仁壽宮東暖閣並不如人們想象平那麽安靜,日子一日日奔十月去了,天氣也一天天冷了下來,盡管張太後仍算得上是年輕,可仁壽宮的位置卻比坤寧宮偏得多,下頭的女官已經早早體貼地隨時預備湯婆子,在張太後睡覺亦或是閑坐時隨時暖一暖下頭的褥子。《》


    此時此刻,張太後破天荒沒有午睡,而是斜倚在早就用湯婆子捂得暖暖的貴妃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賈世春看了許久,這才冷冷地問道:“你敢用你的人頭擔保,皇上迴宮之後,真的吩咐過這麽一條?”“奴婢敢用項上人頭擔保!”賈世春不假思索地雙膝跪了下來,又磕了個頭說“太後可以另外讓人去承乾宮打探。


    自打九月十三太後和皇上迴宮之後,皇上就屏退了身前所有的宮女,一應事情全都讓承乾宮的小火者去做,那些宮女們都近不了皇上身前。為著這個,那些個宮女無所適從,隻是暫時不敢抱怨罷了。等事情鬧大了,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這個拗脾氣的小子!”張太後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拍了一記扶手,好一會兒方才對賈世春吩咐道:“你去,把先頭皇帝送來的那八個宮人都叫過來。”這會兒容尚儀奉張太後之命會同尚服局的女官去查看新製的冬至日大朝禮服,並不在仁壽宮,而其他幾個和容尚儀熱絡的女官和宮人,也都被賈世春借機一一調開了去。因而,聽到張太後這句吩咐,他暗中大喜,麵上卻唯唯諾諾連聲答應著,退出東暖閣便擺出了自己管事牌子的氣勢來。不一會兒,八個宮人便在他身前整整齊齊站了一排。


    之前朱厚照帶著徐勳喬裝打扮成小太監,跟李榮去應選女子所住的宮院去溜達了一大圈的事,迴來之後就撥拉了八個人到張太後身邊,這件事由於李榮有意命人加以隱瞞再加上和高鳳頗有交情的容尚儀也完全沒有lu過口風因而賈世春竟是絲毫不知,隻知道李榮的主意是讓太後從這些宮人中挑出幾個塞給徐勳。盡管如此敏銳的他從張太後這幾日的心緒不佳就能察覺到,這麽一件事要是做成了,定然能讓張太後高興至於小皇帝如何,時下的他還真的顧不上。


    他已經招了皇帝厭棄,要是連太後這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就完了!


    所以,審視著麵前的這些宮人,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裝腔作勢地說道:“待會太後召見,全都打起精神來。和你們一塊選入宮的人那麽多,可也就是你們有這個福分。隻要應對得好,接下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可要是說錯了話……嘿,後果你們自己清楚!”“是,要公公。”


    見八人齊齊屈膝行禮答應,賈世春下巴也不抬一下就轉身往裏走。


    等到了東暖閣前頭,他停了一停通報一聲,這才當先進入。後頭的八個人連同周七娘在內都是才到坤寧宮的時候見過張太後一麵,可那也就是排成兩排磕頭拜見,連頭都不敢抬,更不用說看清太後禦顏了。其後張太後忙著遷宮仁壽宮,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她們也就是跟著打下手再沒有機會在太後麵前lu臉,因而此時此刻跪下行禮時,揣著熱炭團似心思的人何止一個。


    “參見太後!”


    參差不齊的聲音之後,張太後不同於前次隻見了一麵就讓人退下而是吩咐了一聲抬起頭來。審視著這一張張年輕的臉,想起自己當初被冊封為太子妃的時候比她們年紀還小些,如今一晃二十年,曾經許過白首不相離的丈夫卻又先自己撤手而去,她忍不住一陣惘然,隨即眼神才恢複了過來,定定神一個個人地看了過去。


    這時候,shi立在一旁的賈世春便趁機低聲說道:“太後,聽說容尚儀對她們幾個頗為經心,禮儀也好規矩也好,都是仔仔細細言傳身教。”覷著張太後表情,他又按照李榮的吩咐,不動聲sè地解說道“那第二排右邊最角落的一個,溫婉有禮,很得容尚儀看重,據說還認識字,容尚儀讓她幫忙謄抄過單子。、,


    聽賈世春這麽說,張太後不禁把目光投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宮女身上。隻見其和其他人一樣,身穿紫sè金圈團領窄袖遍刺折枝小葵huā的衫子,珠絡縫金帶紅裙,繡著小金huā的弓樣鞋,頭上戴著結珠鬢梳,兩耳是垂珠耳飾,唯一和自己宮裏那些正式宮女不同的是,她並未戴著那團珠烏紗帽,額頭全都lu了出來,樣貌端莊嫵媚,頗為耐看。再加上容尚儀乃是身邊最得用的女官,她對其的眼光頗為信賴,這一打量再加上賈世春的解說,她心裏就已經準了八分。


    於是,在八人之中來迴掃了幾眼,又挑出了一個人來,她便示意賈世春把其他六人都待出去。這時候,她才問起了兩人的出身來曆。聽周州娘自陳父親乃是國子監的監生,她頓時生出了幾分興趣,竟又多問了幾句,從家裏有什麽人,平日女紅如何再到出生年月,周七娘雖是小心翼翼應答,可久而久之,心裏不免生出了幾許異樣來。


    太後這是何意?


    張太後一一問完,雖說覺得另一個宮人有些太機靈了,可想想又不是留在自己身邊,也就暫且沒理論,當即正sè說道:“你們都是良家女子,又在我身邊學習了禮儀規矩,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了。今次召了你們來,是我打算將你二人賜給……”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一個女官的聲音:“太後,壽寧侯夫人求見。”


    聽說是壽寧侯夫人來了,張太後到了嘴邊的下半截話一下子打了住。兩個弟弟中,她素來偏疼小弟弟建昌侯張延齡,可兩個弟妹裏,她卻更器重壽寧侯夫人。畢竟,壽寧侯夫人從不會因為家中姬妾鬧騰訴到她這個長姊眼前來,更何況當初張婧璿常往宮中跑,也緩和了不少她和朱厚照的關係,再加上此前朱厚照關著她這弟弟和侄兒許久,她不免有少許過意不去,沉吟片刻,她也沒注意賈世春的失望,吩咐他帶著兩女出去,又讓人去請壽寧侯夫人進來。


    然而,賈世春有意聽聽壽寧侯夫人說什麽,出去了一趟又重新進來,拿著一副下人的模樣搬好了錦杌,果然,下一刻,壽寧侯夫人就滿麵春風地進了屋子來,含笑行過禮後,就按照平日的習慣在錦杌上徑直坐了。


    “太後,今天我帶著婧璿去護國寺,婧璿那丫頭嫌氣悶,偷偷去崇國寺街看唐會了,結果真是天大的巧合,她竟然撞見了平北伯的未婚妻。”張太後被壽寧侯夫人這連珠炮似的話說得眉頭大皺,正要訓斥其不該放縱了女兒,她猛然間醒悟到最後一句話的指代含義,一下子吃驚地站起身來:“未婚妻?什麽未婚妻?,…


    “哎呀,太後不記得了,這平北伯當年未曾認祖歸宗的時候,他那養父是曾經給他定過一門親事的,隻那會兒那個趙欽恃強淩弱逼婚沈氏,那沈姑娘就在文德橋上投了秦淮河,誰知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竟是找到了京城來。所幸平北伯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一直等著她道現在……”“停,你先停一停!”張太後擺手止住了壽寧侯夫人的長篇大論,皺著眉頭思量了好一陣子,她才狐疑地問道“你怎的知道她是徐勳的未婚妻沈氏?再說,是婧璿撞見的她,婧璿的xing子向來是目中無人的,又怎麽會和她攀談結識?”


    壽寧侯夫人先頭和徐勳商量之後,就已經打點好了張太後會問出這麽一番話來。今天護國寺的事情太大,瞞得過素來粗枝大葉的張鶴齡,可萬一宮中耳目多傳到了張太後耳中,不若她和徐勳串通好,把口徑統一一致了,讓人沒地方下嘴。眼見這位國母至尊眼神犀利得刺人,她就鎮定自若地瞥了一眼賈世春,張太後立時知情識意地將麵sè呆滯的賈世春趕了下去。


    “究竟怎麽迴事,你快說!”


    見張太後臉sè不好,壽寧侯夫人還以為張太後是因為張婧璿偷溜出去而生氣,忙解釋道:“太後,您是知道婧璿那丫頭脾氣的,那就是閑不住的xing子,整天想著往外頭跑,今天為了去逛廟會,她還支開了身邊兩個丫頭,也不知道是怎麽換了一身樸素衣裳溜了出去。結果倒好,她在廟會上遇到了幾個登徒子,幸虧遇著那位沈姑娘路見不平,把人打跑了。”


    這事兒西廠那鍾千戶滿口答應去設法圓謊,再說這種事情每次廟會都少不了,壽寧侯夫人自然不擔心會被人查出什麽根底來,說著嘴上就更順溜了:“婧璿雖說驕縱了些,這高低總是還知道的,於是便拉著人攀談了一陣子,正好遇上了平北伯,這才知道她也是剛到京城見著平北伯的。平北伯說,未婚妻當初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想求皇上賜婚,我想著她總算對婧璿有恩,再說皇上一國之君老管這種事也不是道理,就自告奮勇求到太後麵前來了。”


    聽到這裏,張太後隻覺得半晌都沒迴過神來。自己正發愁那君臣二人之間行事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而且都是單身,這徐勳的未婚妻偏生就這樣送上門來了,難道這就是瞌睡碰著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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