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清水河邊的一個小部落己經升起了嫋嫋炊煙。


    草原上像這樣的小部落很多,盡管名義上屬於某位諾顏下的某個鄂托克,但除非戰時征兵,否則平時還是各過各的,有時驚甚至也會因為爭奪水源草場等等大打出手。特別的是,眼下這個小部落盡管名義上屬於永謝布萬戶下的失保嗔,可卻一向和汗庭保持更緊密的聯係,因為部族長老慶格爾泰的女兒卓雅,被達延汗之女圖魯勒圖公主留在身邊作了女伴。[]


    而就在前幾天,鄂爾多斯的領主勒古錫阿克掛忽親自將圖魯勒圖公主和卓雅護送到了這裏。慶格爾泰在送走那一撥人馬後,馬不停蹄地忙前忙後,從烤全羊到馬奶酒,從最好的茶到好不容易和明人交易得來的那些菜蔬,他恨不得把整個部落中最好的東西全都奉獻出來。而圖魯勒圖本就是來散心的,這些牧民的款待雖然遠遠比不上汗庭,可仍舊讓她興高采烈。


    作為達延汗巴圖蒙克和滿都海大哈屯唯一的女兒,也是最年幼的孩子,圖魯勒圖不用像那些兄長一樣從小練習騎射,再加上容貌酷肖其母,巴圖蒙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裏,甚至連她嫁到衛拉特部後,卻因為受不了丈夫的冷漠而憤然迴到察哈爾汗庭,怒責之後也隻得無可奈何地放任人四處散心晃悠。此時此刻,圖魯勒圖和卓雅一前一後騎馬追趕著那兩隻新生的羊羔,一高興她就高聲唱起了歌。


    蔚藍色的長生天。


    紅色的霞光,做了它的邊飾


    青色的永生大地。


    綠色的草原,做了它的邊飾。


    玉色的長生天。


    銀色的雲朵,做了它的邊飾。


    像銀薦一般飛翔的小夥子們。


    是綠浪花海之中最美的打扒……


    盡管早就知道公主最擅長唱歌,但卓雅還是忍不住勒馬停住扭頭聽著那又高又亮的聲音,心裏又想到了公主那個沉迷於女色的丈夫。


    等到這一首《長生天讚》堪堪唱完她才笑吟吟地說道:“公主,您的歌聲簡直能感動長生天!”


    “能感動長生天有什麽用,感動不了那些心如鐵石的人。”圖魯勒圖看著自己來路上被馬蹄踐踏得東倒西歪的野花,突然有些傷感,“就是阿媽那樣被無數人稱頌的女人,也離不開父汗我又算什麽!父汗嘴裏不說,心上卻希望我早早迴去,而你知道二哥他怎麽說?他居然以為我是為了一個眼裏根本就沒有我的男人,和那些女人爭風吃醋!他也不想想,我是父汗手裏的明珠,阿媽最喜歡的公主,怎麽可能那麽沒有氣度!”


    “公主,二王子隻是和您開開玩笑而已。”


    “你還替他說好話,你沒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全都是**嗎?他已經有五個妻子,難道你想做第六個?”


    “公主!”


    兩個女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從傷感變成了打趣須臾便騎著馬在夕陽下的草原上追打成了一團。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卓雅突然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慌忙勒住了馬,四下裏一看,她就發現東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眾多小黑點。她起初還有些遲疑,可當馬蹄聲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那些人手中高掣的刀鋒,一瞬間就醒悟了過來。然而就在她拍馬飛快地趕上了圖魯勒圖,正要說話的時候,她就看見一支支長箭劃過自家部落的上空,帶著一道道弧線落入了其中。


    “卓雅……”


    “敵襲,是敵襲!”


    卓雅大聲嚷嚷了之後,立時一把抓住了圖魯勒圖的韁繩下一刻卻意識到隻憑她們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跑不遠。而圖魯勒圖眼看著部落營地那邊的騷亂,突然想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護衛那日鬆和特木爾,突然本能地從卓雅手中奪迴韁繩調轉馬頭疾馳了過去。


    部落營地之中此時已經是一片騷亂,誰也沒想到出現在這裏的竟然是一股明軍再加上琦方動作太快,絲毫不像從前還有個給人反應的機會大多數人都隻來得及抄起弓箭射出第一箭,便迎來了那當頭落下的腰刀。而部落的馬圈則是最先遭受攻擊的地方,上百匹馬轉瞬間就落入了敵人之手,這便使想要讓人給圖魯勒圖和卓雅報信的慶格爾泰徹底死了心。


    慶格爾泰早年間也從一個漢人奴隸那裏認識了一些漢字,更曾經跟著往來的商隊悄悄去過明朝的宣府和大同,也算是蒙古人中有見識的人。明軍北進殺戮牧民冒功,這已經是多少年沒發生過的事情了,就算是再膽大妄為的將領,也就是以開馬市為由誘使牧民上鉤,然後設伏殺人充作邊功,可真要他們率兵出邊,那卻是少有人敢冒泣樣的風險個因此……當他提著彎刀勉強組織耳了一會兒的抵抗,甚至還用漢語大聲嚷嚷了幾聲,卻發現沒有人理會自己的時候,他頓時覺得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那日鬆,特木爾!”


    當圖魯勒圖熟悉的焦急聲音傳來時,他一下子麵色大變,然而,就是這一分心,他竟是沒注意到一騎人連人帶馬跳過前頭的木欄,竟是猶如神兵天降地落在了他的麵前,旋即就是雪亮的一刀迎頭劈下。他本能地躲閃了一下,可緊跟著就覺得腦袋一輕,所有的思緒就此定格在了那一瞬間。隻腦袋落地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人生中最後的一個聲音。


    “打仗還東張西望的,你以為這是街頭打架?”


    嚷嚷著打仗不是打架的正是錢寧。盡管他此前在沙城已經建下大功,可他絲毫沒有放棄繼續建功的意思,這一迴又拍著胸脯硬是攬下了前鋒的差事。這一路殺將進來,他甚至還有餘暇一個個計茗自己砍下來的腦袋,隻恨沒法帶上記功。因而,當直接把營地衝了個對穿,他就率隊一個大迴旋轉了迴來,正巧看到兩個壯年男子正把一個女人往馬上推,他立時又舉刀殺上了前。


    然而,這一次卻和之前那些倉促之間一觸即潰的人不同,那兩個壯年牧民猶如發瘋似的雙雙阻截,而且一刀刀都是兇狠地直取他的坐騎,不一會兒就把他狼狽得逼下了馬來。所幸後頭部下很快跟上將兩人團團圍住,他才總茗脫身出來。


    眺望著那個縱馬奔逃的女子,他索性一把取下了坐騎旁邊掛著的弓。可他還來不及拉弓放箭,就隻見那個女人身子一晃,緊跟著人就從馬上掉了下來。他用手遮起涼棚踮腳一張望,就發現了那箭的方向,他不禁咧嘴一笑。


    “射人先時馬……嘖,徐大人倒是比我憐香惜玉。”


    嘀咕了這話,他迴頭見麾下刀疤臉那幾個人和其他十幾個府軍前衛精銳正把那兩個壯漢圍在當中,猶如老鷹戲耍山雀一般你一刀我一刀,他頓時眉頭大皺,一把拿下弓箭搭弓上箭後厲聲喝道:“磨蹭什麽,趕緊把人殺了打掃戰場,難道你們想讓好東西都給別人分了!”


    果然是明人!


    那日鬆和特木爾齊齊麵色大變,可是,就在他們背靠背苦苦支撐的時候,倏忽間便是一聲破空箭響,緊跟著那日鬆就掊著肩頭痛苦地單膝跪下。有了這破綻,刀疤臉立時帶著其他人一哄而上,隨著兩聲悶哼,地上倏忽間就多了兩具屍體。


    “徐大人好箭法!”


    緩緩放鬆弓弦的徐勳聽到耳醚神英的這一聲恭維,心想這次總算一箭奏功,沒有再誤中副車。因而,當拍馬出去查看的安大牛折返來,報說那女子從馬上摔下來暈過去了,他也沒太在意,隻吩咐繼續把守四周,不要放走一個人。


    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來,這場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方才真正結束。麵對稟報己方傷亡的吳大海,得知死了七人傷了十六人,好在沒有不能動重傷,徐勳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一畢竟,在如今這種境地,又不可能再分兵護送傷員迴去,重傷幾乎就相當於等死。因而,當吳大海問及接下來的處置時,他看了一眼神英,旋即就淡淡地說道:“男人全部殺了,女人先行看管起來。傳令下去,要搜尋戰利品我不管,可要是為了爭搶戰利品起衝突,那休怪我行軍法!還有,動作快一點,我們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立時出發!”


    殺光男人,留下女人,這素來是草原上部族征戰的不二法則。而之前徐勳在沙城已經這麽幹過一次,如今又看過那些被擄宣府軍民的下場,他更是沒有絲毫心理負擔。而神英聽到女人先行看管起來的吩咐之後,若有所思地眉頭一挑,就衝著自己的一個心腹千戶微微頷首。


    這一次本就是提著腦袋的冒險,一路打打殺千的,讓下頭人有個機會發泄一下也好!


    這軍令傳下去沒多久,就有人稟報道:“大人,之前被您射中坐騎的女人說是要求見您!”


    徐勳早把這一茬忘在了腦後,微微一皺眉頭,一旁的錢寧就笑眯眯地湊了上來:“大人,寥職才去瞧過,那個蒙古女人皮滑肉嫩,不像那些五大三粗的,所以之前卑職就吩咐了他們不許擅動,就連她的侍女也放了去服侍。這時候還早,大熱天又是趕路又是廝殺,容易生出火氣來,您要不要去敗敗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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