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禦藥局和太醫院都封了?


    徐勳聽到張永轉來這條朱厚照的命令,心裏犯了一陣嘀咕,旋即就明白怎麽做最為妥當。於是,他二話不說就命人招來了整整十五個百戶,又把王世坤齊濟良張宗說徐延徹全部都召了過來,當著眾人的麵將十二團營調來的一千五百人每三百人一隊分派了出去,然後讓王世坤等人各領府軍前衛五百,讓他們分別看守外皇城和內宮城四門。等眾人都興高采烈地領命去了,他就衝著最後的三個百戶和錢寧微微點了點頭。


    “他們去守衛宮城四門,至於你們則是另有要務委派。”說到這裏,徐勳微微一頓,見錢寧還能把持得住,而那三個百戶卻都是麵露興奮,他暗想之前臨走之際問了英國公張懋,這老狐狸果然是在此番一千五百人當中塞進了幾個看中的軍官來,他便索性給了個順手人情,“太龘子殿下傳下鈞旨,禦藥局和太醫院玩忽職守,令我和張公公領爾等前往禦藥局和太醫院拿人!記住,禦藥局要拿的是司社監太監張瑜和此番合藥的太監,至於太醫院,則是今次在乾清宮值守的院使施欽,院判劉文泰及禦醫兩人。”


    見眾人聽到這個命令隻瞠目結舌片刻,就齊齊肅然領命,他就又補充道:“還有一條,禦藥局和太醫院一是內官衙門,一是外頭的官衙,你們需得好好約束部屬。若擅毀擅拿了任何東西,後果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說!好了,不說閑話了,你們立時迴去整軍,即刻出發!”


    禦藥局位於文華殿後的東北角,按照洪武朝舊製,原本是醫官和內侍共同管理,但日久天長中官水漲船高,漸漸地不通藥理的太監們就占據了主導,成了這禦藥局中真正說話算話的人。而如今統管禦藥局的司社監太監張瑜,便是原本和醫藥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可憑著寵信愣是牢牢霸占著這個位子。平日裏他吆五喝六在宮中異常神氣,這一天卻是惶惶不安,自打從乾清宮迴到這裏便是坐立不安,連衝著下頭發火的力氣都沒了。


    好端端的,弘治皇帝怎會突然就駕崩了!即便之前沒診脈,可那幾個大夫都是積年的人精,望聞問切後兩項做不到,前兩項卻都看得分明,一個個都對自己說是沒大礙,否則他就是拚著犯了聖怒,也一定會苦苦勸著皇帝讓眾人診脈的!要麽,是用的藥有什麽問題?可那不都是些補藥嗎,哪有好東西用下去反而壞事的……


    想著想著,張瑜忍不住一個激靈驚覺過來,暗想這一茬堅決不能認,否則別說前程,他這條性命也休想保得住。於是,他當即站起身來,沉聲叫道:“來人,備上凳杌,咱家要去太醫院一趟!”


    話音剛落,外間一個人就陡然之間撞開門簾衝了進來,連話都來不及說撲在了地上:“老祖宗,不好了,禦藥局外頭來了好多兵,把前前後後看得嚴嚴實實!”


    “什麽!”


    張瑜隻覺得又驚又怒,正要開口喝問,外頭又是一陣喧然大嘩,間中還夾雜著幾聲喝罵和慘唿,但須臾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麵對這種難言的沉寂,他隻能深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隨即索性大步往外走去。才一掀開門簾,他就看清了那些個挎著腰刀在軍袍之外罩著素服的軍士們,旋即目光又落在了領頭的那個人身上。


    是興安伯世子徐勳!


    “徐世子?你這是想幹什麽?”盡管張瑜竭力想讓自己沉著一些,聲音仍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發顫,“祖宗製度,禦藥局重地除了內官和太醫院醫官之外,誰都不能擅闖,就算你得皇上太龘子寵眷,豈可罔顧祖宗成法!”


    “事到如今,張公公還打算拿祖宗成法來壓人?”徐勳眉頭一挑,淡淡地說,“奉皇太龘子鈞旨,提督禦藥房司社監太監張瑜玩忽職守,立時拿下!來人,還不看好了張公公!”


    張瑜聽到皇太龘子鈞旨五個字,整個人一下子就軟了。待左右胳脖被人牢牢挾製了起來,他才一下子驚覺,忙大聲嚷嚷道:“徐世子,這給皇上診治的是施欽劉文泰和太醫院那些禦醫,咱家隻是在禦藥房做個樣子,皇上駕崩……”


    不等張瑜說完,徐勳就打了個手勢,待到錢寧知機地上前堵住了張瑜的嘴,繼而左右兩個軍校又拿了繩子將張瑜綁得結結實實,他才上前說道:“張公公,我都說了,如今拿你是因為你玩忽職守,你嚷嚷什麽皇上駕崩,那到時候就不是追查這一條罪名了,後果你自己清楚。至於太醫院那些人,我也是奉了鈞旨,立時三刻就要去拿的!”


    掙紮了兩下的張瑜聽完這話,正在死命蹬著的腿漸漸就停了下來,麵上的驚懼微微少了兩分,隻眼睛中卻露出了哀求的表情,仿佛是請徐勳去掉堵嘴布,容他說兩句話。然而,讓他大失所嬰的是,徐勳卻絲毫沒有讓他說話的意思,隻是又撂下了兩句話。


    “如今太龘子殿下還在氣頭上,你說得越多,錯得越多,還請張公公不要自誤。


    至於有什麽要說的,不妨如今在心裏打點一二,到時候自然有你上奏的機會。”


    禦藥房前頭就是文華殿,再隔著不多遠就是文淵閣,希望此番不要驚動太大才好!


    從禦藥局中帶走了張瑜和兩個這些天負責合藥的內侍,徐勳便把人交給了張永,一同交割的還有五十名軍士。畢竟,這內官監大牢在哪裏,他是半點都不清楚,還是交給熟悉宮中布局的張永最是妥當。緊跟著留下五十人看守了禦藥局,他便又帶人從左順門出了左掖門。他這一番即便再想低調,動靜依舊很不小,正在左順門旁邊的內閣和製敕房詰敕房得到了消息不說,就連六科廊也得了信,一時上上下下為之嘩然。


    “之前西苑突然駐軍我就覺著奇怪,這會兒怎麽突然又封了禦藥房!還有,徐勳不是人在北鎮撫司謅獄嗎,太龘子殿下還沒登龘基,怎麽就突然把皇上關進去的人給放出來了!”


    劉健聞訊怒不可遏,而李東陽亦麵色凝重地說:“太龘子殿下想來是為了皇上的猝爾崩逝而一時氣昏了頭,可遷怒禦藥房總不是道理。就算他們真的有過失,至少也該先查過再說。”


    “而且就是查,也輪不到徐勳去查!”謝遷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即看著劉健說道,“元輔,昨日皇上重托仍曆曆在目,這徐勳又帶著人去了外頭,不知道還會鬧出多大的事情來。想必司禮監諸公也不想看著這京城內外大亂,讓他們居中想想法子,容我等請見太龘子殿下如何?”


    “是得見見太龘子殿下!如今這等時刻,怎能讓宮裏宮外先亂起來!”


    劉健正說著,外頭突然傳來了一個文書的聲音。他皺了皺眉吩咐了一聲進來,須臾,一個文書官就匆匆而入,往三位閣老臉上一掃,剛剛才通報過禦藥局被封消息的他便再次恭謹地彎下了腰:“元輔,李閣老謝閣老,太醫院院判劉文泰求見。”


    “什麽?”


    屋子裏的三個人全都勃然色變。那文書官雖沒抬頭,可也能想見這三位大佬的臉色,畢竟,他之前看到那個太監打扮的太醫院頭子,也是覺得荒謬無稽。於是,他就又把腦袋垂低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說道:“劉文泰說,請元輔和二位閣老無論如何都要撥冗接見他,他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呈報。若錯過此次……”


    劉健此前曾經因為修本草的勾當和劉文泰打過嘴仗,對這個嘴皮子利落醫術卻不過爾爾的太醫院院判一絲好感也沒有,聞言自然是吹胡子瞪眼:“若錯過此次又怎麽樣!”


    “他說若錯過此唉……”那文書官想到那大逆不道的話,一時有些猶豫,可發現劉健已經不耐煩了,他又怕事關重大,隻得硬著頭皮說道,“隻怕皇上令名不保。”


    “混賬東西!”


    盡管知道劉健此刻並不是罵的自個兒,但那文書官仍然是喋若寒蟬。而李東陽已經是品出了這話其中的滋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他立刻站起身低聲規勸了劉健幾句,迴過頭來就吩咐那文書官出去把人領進來。待到劉文泰進了屋子,那文書官告退,李東陽少不得用犀利的眼神審視了他好一會兒,良久才問道:“劉文泰,你有什麽話就直說。若是敢危言聳聽,不說徐勳正奉了皇太龘子令旨拿你,就是我們三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劉文泰是曆事兩朝的老禦醫了,自打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就偷偷溜出了禦藥局,卻不敢出宮迴太醫院,更不敢迴家,就在這宮城之中找了個地方暫且避一避。這一避,他正好躲過了徐勳封了禦藥局的這一劫,但親眼看到張瑜被帶走那一幕的他不敢再有絲毫僥幸,找出當年藏下的那一套太監衣裳換上之後,他便直奔了文淵閣而來。


    此時此刻麵對麵色不一的三位閣老,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就垂頭說道:“元輔,李閣老,謝閣老,這事兒下官原是一丁點都不想說的,可現如今是不說不行了。萬歲和


    ……萬歲爺不是風寒去的,而是


    ……而是服用了促精培元的丹藥……”


    盡管劉文泰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內閣三老已是齊齊色變。謝遷霍然站起身,衝著劉文泰厲聲喝道


    “你竟敢毀謗先帝!”


    劉文泰卻也光棍,索性直挺挺地跪了下來:“是不是毀謗,謝閣老可以去查!皇上此番的病,隻用了藥卻不曾把過脈,就是因為把脈會露餡。這丹藥是皇上密令我去尋來的,為的就是皇上總覺得隻有太龘子殿下一個子嗣,若有個萬……”


    話沒說完,七老八十的劉健上前一腳就徑直把劉文泰踹翻了,旋即便一屁股坐了下來,腦海中一團混亂。他恨不得殺了這個混賬,可要是這等消息傳揚出去,別人會怎樣看他眼中的那位聖明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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