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姩聽見他重提她幹過的虧心事,聽出他語氣裏多有埋怨,不由心軟,便幽幽一歎,“我...那都已經這樣成既定事實,你說一千道一萬我也倒不迴去了啊。而且...”我也有大苦衷。


    後麵六字還沒說出,便聽宋煜刻薄道:“三道菜九包藥你不稀罕,原來是想要銀子。你所謂的意義,便是一千兩?一千兩一夜,委實不算貴。孤王還以底價在哪裏。”


    -我賣身賣的要有意義-


    等於


    -我賣身要賣一千兩-


    辛辣的諷刺,實在錐心。


    沈江姩眼眶發熱,又記起他不誠心幫助她救她父親這樁事情來了,說了服侍舒服他就考慮救她爹,結果她近乎赤誠去投奔他了,他把周芸賢叫過來抓她。


    她說的意義從來是六十三人口。


    沈江姩又覺得解釋很累,又因為自己的確聽家父之命和周家真心過了七年,並沒有說刻意為宋煜守身,的確她正視現實放棄了和宋煜的過去,加上心裏始終記掛著小狗,不清淨,索性不解釋了,“一千兩是我猜三個燈謎價格。”


    “孤王有個朋友,今天夜裏他急需要一名女人。請問你陪孤王的朋友睡一晚的價格是多少?”宋煜將一千兩捏在手裏。


    謝錦麵無表情。


    沈江姩心口揪著作痛,曾經的戀人這般仇視她,她真的難受,她此刻多想撲進他懷裏,告訴他,妹妹的小狗丟了,她好難過,走了好些路,腳底都起泡了,很想有個臂彎可以靠一靠,但宋煜是邱側妃的,她不能有這個想法,這不合禮教。


    “宋煜你的朋友需要女人可以去青樓。我不賣身。”


    宋煜擰眉,“不賣身你到這地方猜鬼的燈謎做什麽?舞文弄墨嗎?”


    沈江姩百口莫辯,說什麽,說來找狗麽,不想說啊,說出來也得不到同情,隻能換迴奚落,看呀看呀,階下囚的女兒家被抄了,狗還丟了,她強自笑著挽尊:“那你別問了啊。我沒有必要向你報備什麽。”


    宋煜望見她的勉強的笑容,看出她不願意把自己攤開他看,七年,她有太多心事是他不知道的,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對他無所不言的小姑娘。


    所以她肚子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都說與誰人聽了,周芸賢麽?


    可他有什麽不知道,暗衛都說了的。她頭在花壇子磕一下,她今晚就難過的不行,出來和三教九流的男人找樂子?


    原以為自己是她外麵唯一的一個,哪知道在外麵最多排老四。姓周的,姓易的,姓公孫的,姓宋的,四個還不重姓。


    他若沒來,誰知道她會在這畫舫發生什麽。


    她自小養在深閨,根本就不知世道險惡。


    便在此時,燕青和幾個關係好的親王及其女伴都下來了。


    燕青緊張道:“兄長,我已經將公孫徹臭罵了。方才得罪了!讓兄長受委屈了。”


    宋煜說,“受大委屈了。沒以後了。”


    燕青一頭冷汗。


    好不容易把人約出來,結果被堵門口了,委實過意不去。


    眾人把沈江姩認了出來。


    “呀,那不是周夫人嗎?原來猜出三個燈謎風靡畫舫的美人兒,可以和首富共度良宵的,便是她呀?”


    “怎麽她有夫郎,還出來猜那燈謎和男人過夜找樂子呢?”


    “你不知道吧,她的夫郎害了她娘家滿門,她心裏肯定苦啊,這心裏苦自然要外麵找個靠山,藍顏知己什麽的。”


    “她生的好看,攀上個首富,不正好擺脫她那個清廉又大義滅親的官丈夫?她那個丈夫看起來很寵她,誰知家裏什麽模樣哦。”


    “她怎麽總喜歡朝三暮四呢?看著挺本分的人,這作風到底不好了。那我們和她玩嗎?”


    “我們看看太子側妃和她玩不玩,若是太子側妃和她玩,那我們便和她玩。不然,我們也不理她。不然累及我們的名聲怎麽辦?”


    女伴們竊竊私語,排擠孤立著沈江姩。


    沈江姩想,騎虎難下,賞金到這份上也不能不要了吧。


    邱夢待眾人把見解輸出完,善良道:“你們不要再說了。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排擠周夫人,大家都是圈子裏的娘子,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大家要和睦呀。”


    沈江姩麵上血色漸漸流失,苦笑了一下,好多人看著她手心朝上伸在宋煜身前要錢。


    視線各異,鄙夷,同情,落井下石,悲憫。


    沈江姩偏生是固執的性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宋煜,給我銀票可以嗎?我今天特別需要拿到這一千兩。我要開心一下。”


    “你想怎麽開心一下?”


    宋煜視線落在沈江姩的麵龐,始終沒有把臭男人的銀票給她,誰知那公孫徹摸銀票前洗手沒洗手,間接接觸她,不行。


    再有,她這個不知退卻的性子,他實在要打磨一下。不讓幹什麽,非要幹什麽,太強了,這性子容易鑽牛角尖,會吃大虧。


    沈江姩緩緩地紅了眼睛,不卑不亢道:“堂堂少主,怕不是要昧下小婦人的一千兩銀子吧?罷了,若是這樣,那今天少主和燕將軍畫舫這頓酒,以及解酒的葡萄,小婦人請客了。”


    她想,他今天會喝酒,葡萄可以解酒,字裏行間夾帶著私貨,不讓自己那卑微又沒有立場的關心顯得太滑稽了。想問問他吃鎮痛藥沒有,喝酒前就別吃任何藥物了,酒水和藥物相衝。


    但不敢問……他身邊不缺太醫,這點常識太醫都有的了,她不需要顯擺,邱夢應該比她想得更周全。


    宋煜指尖微微一動,幹什麽告訴孤王葡萄解酒,又吊上胃口了?


    那邱夢但覺得麵上無光,誰需要殺人犯的女兒請客了?


    旁的娘子們都覺得沈江姩一身銅臭,這名門女子哪個會如此和男人伸手要錢哦。男人若是想給,哪裏需要討要呢。


    邱夢將手輕輕搭在宋煜手臂,“罷了,銀票給她,打發她走吧。誰又需要一個臣子內婦請客了。傳出去不好聽。那是人家的賞金,殿下執意不給,到底有失身份了。”


    “你想要上京首富的銀票,孤王成全你!”宋煜從托盤裏捏起那一千兩銀票,緩緩地撕成兩半。


    沈江姩望見銀票被撕碎,瞳孔猛地一縮。


    感覺到被撕碎的不是銀票,而是自己,是今天唯一的一點向上的希望,她突然身子晃了晃,眼底的光逐漸滅了,這一晚上,死乞白賴追求到希望破滅的滋味。


    “宋煜,你撕碎了我的銀票……”


    宋煜一下一下將銀票緩緩撕碎成屑,“孤王是撕了它。你記住,孤王不給的,你別要。”


    “你怎麽可以撕碎我的銀票,抄了我家還不夠麽,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沈江姩小聲說著,模糊了雙眼,今天唯一的一束光也被撕碎了。


    原來她的運氣並沒有很好。她今天不能開心一下了。死囚犯的女兒不配開心一下麽,哦,迴家不能在穎兒麵前吹牛了。


    “以後再讓孤王在類似場合遇見你,見你一次,收拾你一次。”說著,宋煜將撕碎了的銀票倏地揚在了沈江姩的身前。


    銀票碎片伴著雪花紛紛揚揚落下。


    沈江姩在眾人的視線下,緩緩蹲下身,一片一片地將銀票碎片撿起,撿著自己的本命年裏不多的好運氣,眼睛被淚水浸滿,看不清地上的物什了,眼睛稍微一閉,淚珠便一顆一顆落下,把地麵的積雪燙得融化成一個個的小洞窟。


    邱夢無意間挪了兩步,將腳踩在了銀票碎屑上,沒有看見,真是不小心踩的,周夫人好可憐哦,爺他太過分了。


    宋煜將手緊攥,睇著安靜到窒息的沈江姩。一陣疾風,將她淚珠吹了幾滴到他手背,冬日裏更顯得那淚珠滾燙灼人。


    原打算看看她的日子如何落魄,怎生越看內心越不安寧了。


    這銀票如何就如此緊要了?哭的人心煩意亂。就因為不叫她外麵找樂子,就……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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