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寸寸的距離,琉璃色的鳳眸安靜地凝著她。


    那雙眼睛似有魔力,令黎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她一動不動,呆呆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嘴唇停在他的唇邊。


    風吹過枝頭的杏花,淺淡的花瓣輕輕掃過她的頭發,緩緩落在男人的肩頭。


    溫柔的顏色落在銀發與玄衣之間,鼻息間是冷檀的香氣。


    後知後覺地,令黎走失的理智終於緩緩迴籠,同時帶迴來鋪天蓋地的驚恐。


    救……


    然而她心裏那兩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完,更沒來得及迴頭去看坤靈有沒有來殺她,一條有力的手臂忽然環過她,不容抗拒地將她按進了他的懷抱。


    臉頰貼著冷硬的胸膛,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久睡初醒的喑啞:“再陪我睡會兒。”


    令黎:“……!”他在說什麽?!


    耳垂處緊接著傳來柔軟的觸感,涼涼的,很溫柔,令黎幾乎頃刻間就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那是——魔君在親她!


    令黎眼前刹那間浮現出明瑟被坤靈一劍捅死的畫麵,頓時被嚇得頭皮發麻。


    她出於求生的本能,就想迴頭去看看坤靈有沒有飛過來捅他,可是身下的男人將她緊緊抱著。她的身子貼著他,倒在他懷裏,根本無法迴頭。


    她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也不敢用力,隻能先按兵不動,保持著貼在竺宴懷裏的姿勢,同時豎起耳朵聽後麵的動靜,等蠻蠻的信號。


    然而她就這麽等了半晌,空穀幽靜,耳邊隻餘男人的心跳和唿吸聲,此外什麽也沒有。


    坤靈沒來?


    令黎漸漸冷靜下來。


    仔細迴想魔君剛才那個反應,似乎也不像是要殺她,更像是……將她錯認成了什麽人?


    再陪我睡會兒。


    沒錯,那分明就是認錯了人!


    知道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令黎也平靜了下來。她保持著這個姿勢,聽著耳邊的唿吸很快再次平穩,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竺宴閉著眼,已經再次睡了過去。


    果然。


    令黎長長鬆了一口氣。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口氣鬆得過於長了些,以至於她都還沒有鬆完,身下的男人猛地再次睜開眼睛。


    還是那一雙美麗的鳳眸,隻是這一次,眼神與方才截然不同。


    方才是茫然的朦朧的,殘留著夢境裏的溫柔旖旎。此刻卻是完全清醒的理智的,他一眼便將夢境與現實分得清清楚楚,然後,眼底布滿寒霜。


    隻可惜令黎暫時還不了解他,一時沒能分辨出這其中的差別。


    她以為魔君還像剛才一樣,還未清醒,將她認做了別人。心裏十分竊喜,想他此時醒來得真是剛剛好,她既不用冒險再去弄醒他,又可以順水推舟向他打聽如何去神域。


    躺贏!


    這樣想著,令黎便做出一副小意溫柔的模樣,脈脈含情地凝著他:“還要我再陪你睡會兒嗎?”


    竺宴:“……”


    *


    蠻蠻在山的那頭等了許久,一開始還是盡職盡責摁著坤靈的。但隨著時間過去,坤靈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開始擔心令黎又在偷懶。


    雖然說木頭與鳥之間還是應該有點信任,但令黎這塊木頭前科太多,各種借口五花八門,簡直令人歎為觀止,著實沒什麽信譽可言。


    比翼鳥糾結再三,還是決定偷偷飛迴去看一眼,當然她還是緊緊拽著坤靈的,她暫時還不能讓令黎死了。


    她飛出山頭,一眼便看見了坐在樹下的竺宴,大喜過望。


    魔君醒了!


    她沒注意令黎,立刻加快速度往前飛。到不遠處,卻忽然聽見令黎萬念俱灰的一聲:“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比翼鳥奮力撲棱著的翅膀頓時一停。下一瞬,她立刻調轉方向,頭也不迴地飛走了。


    這一次比來時飛得更快,眨眼便消失不見。


    比翼鳥:木頭精,我清明再來給你燒紙!


    *


    如果可以的話,令黎也想死了算了。


    但魔君真的是太殘忍了,他連死都不讓她死!


    竺宴靠著杏花樹坐在地上,一條長腿曲著,一隻手慵懶搭在膝上,漫不經心看著麵前的令黎。


    “殺你做什麽?不是還要去神域再陪我睡會兒嗎?”他剛剛醒來,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很明顯,他已經完全恢複了讓人生不如死的能力。


    令黎站在他麵前,盯著他身後的樹幹,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她現在衝過去一頭撞死的可能性有多大。但一想到自己就是木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覺得這種死法自己是解脫了,但對於同類卻有些殘忍。


    她不得不又一次直麵自己不久前幹過的蠢事。


    方才,魔君第二次醒來,她以為他如第一次一般還迷糊著,便順水推舟,溫柔纏綿地勾引他。


    魔君就默默看著她表演,一言不發。


    現在迴想,她真是悔得要死!她一棵活了一千多年都開不出一朵花來的木頭,本本分分做她的木頭就好啊,為什麽這麽想不開,非要去勾引男人?!


    見魔君怎麽都不理她,她急著打聽神域之事,靈機一動,便學起他親她那一下的樣子,緩緩往他湊了過去。


    那時,他就躺在她的身下,她半撐起身子,柔軟青絲從肩頭垂落,輕輕拂過他的唇。


    他一動不動,直直看著她。


    她迴憶著他親她那一下的感覺,有樣學樣,俯下身子,與他交頸而過,唇湊到他的耳根,輕聲問:“你帶我迴神域,我再陪你睡會兒,好不好?”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真的會死!


    令黎捂臉,心如死灰地向麵前的魔頭解釋:“真的是誤會,我以為您還沒醒才會……”


    “哦?那這意思是本君醒的不是時候了。”竺宴鳳眸輕睞,“竟沒能等你得手了再醒。”


    令黎:“……”實在很難理解,那樣美的一雙眼睛,怎麽就能有這麽喪心病狂的殺傷力!


    簡直是字字見血。


    罷了,死了都比現在好。


    令黎破罐破摔,徹底擺爛:“那也是你先親的我……要不是你教我,我也沒處學這些。”


    竺宴神情一滯。


    他一時沒有說話,就這麽看著她,眼裏看不出情緒,半晌,淡道:“是嗎?本君不記得了。”


    令黎:“……”氣死她算了!


    令黎隻覺被竺宴氣得頭暈腦脹,唿吸急促,胸口處堵得慌。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下一刻,隻覺眼前一黑,喉頭一陣腥甜——


    “噗!”令黎真的吐出一口鮮血。


    竺宴神情頓變,頃刻間來到她身邊,穩穩接住她。想起她方才為劍氣所傷,扶她坐迴樹下,便要為她輸送神力。


    令黎抬手攔住他:“不用,我沒事。”


    他的傷比她重得多,眼下這點小傷不重要,活著才是大事。


    竺宴並不理會她的拒絕,拉開她的手,不容抗拒地為她輸送靈力。


    天地共主的靈力果然不同凡響,裂缺的劍氣雖被坤靈擋去大半,但它到底是上古神劍,傷她之後她胸口一直疼著,隻是她原就沒有那個弱不禁風的命,連被天雷劈死的痛她都受過,這點傷忍下來不在話下。然而眼下竺宴不過替她輸了片刻神力,她身上的痛楚便徹底消失。


    “多謝。”她幹巴巴道。


    竺宴:“不必,本君欠你一個人情,隻當還你。”


    令黎有些驚訝:“你知道?”


    竺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本君又沒瞎,自然看到了,誅魔陣下是你擋在本君身前。”


    令黎一愣,連忙謙虛地擺擺手:“不不不,那個不算,那也是我在自救,而且最後還是你擊潰了誅魔陣,我可沒那麽厚臉皮來居這個功。”


    竺宴不置可否。


    不過氣氛既然都已經烘托到了這裏……令黎低頭扯了扯衣擺,順勢厚著臉皮開口:“不過說起人情,你也確實還欠了我一個人情。”


    “就……”令黎不好意思地垂著頭,磕磕巴巴說,“就我昨晚不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種在你院子裏了嗎?然後早上我看你昏倒在地上,好像,好像沒了氣息,我便替你誦了半段……半段往生咒。”


    這事兒實在離譜,她自己都說的不好意思,隻是她既困在這鏡子裏,而眼前這個魔君幻象是她出去的唯一機會,他也不可能平白無故放她出去,她總要想辦法跟他攀一攀交情,有了交情才好讓他主動放她出去。


    雖然這個誦往生咒……實在一言難盡,但別的實在沒什麽可說了,總算聊勝於無吧。


    她厚著臉皮說完,從頭到尾沒好意思看竺宴。


    說完空氣就長長久久地安靜了下去,四下隻餘清風拂過山穀的聲音。


    許久,才聽見竺宴像是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好笑還是氣笑。


    竺宴:“有意思,你沒那麽厚臉皮居誅魔陣的功,卻能厚著臉皮居往生咒的功?”


    令黎尷尬地看向他:“……”


    隻見他繼續道:“你還挺有良心,本君為了……本君昏倒,你在一旁看樂子、誦往生咒,還管這叫,叫人情?”


    到這裏,諷刺的意思就十分明顯了。


    令黎本來還想好好和他解釋一番關於往生咒可能會有的起死迴生功效之令黎的理解,但見竺宴這副冷嘲熱諷的樣子,顯然她說了也隻會給他當笑話。


    她抿了下唇,輕聲嘟囔:“我本來也沒有說出來,是你自己提起的,說要還我人情,我也沒非要你認。”


    好巧不巧,她話剛說完,身上的傷治好了。


    竺宴收迴神力,從善如流點了下頭:“行,這不是還你人情,這也就是本君日行一善吧。”


    令黎被堵得慌,忍不住出言反擊:“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本來就是被你氣吐血的?”


    “是嗎?”竺宴看了她一眼,氣定神閑道,“本君不讓你親,你也不至於氣得吐血吧。”


    令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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