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督運隻模糊不清地應了聲,摸著自己那似乎已經腫起來的下巴,沒好氣地道:“什麽人啊,老夫有那麽嚇人,怎麽還動手啊?”


    他沒在那些山匪搶劫中受傷,偏偏被這小婦人傷了,說出去多丟人。


    他這臉還要不要啊!


    林宴安在一旁嘲笑道:“你琢磨琢磨自己的話,全是恐嚇,人隻是撞你一下算是好的。”


    他要是被那麽恐嚇一番,定然饒不了眼前這人。


    張督運冷哼一聲,瞪了山坡上的人一眼,沒好氣道:“算了,她既不願意和我們一起進城就算了,咱們先進去,裏麵的情況一會就能知曉。


    左右小江給她的東西不少,不至於被餓死。


    等過幾日,她沒了食物,定會進城的。”


    說罷,就招唿眾人啟程。


    江意綿又看了那婦人一眼才上了馬車。


    眼看著車隊緩緩朝城池駛去,婦人才慌亂撿起地上的包袱,朝著山裏跑去了。


    婦人一邊跑,一邊朝著身後看著,確定沒人追上來,才又在林子裏轉了好幾圈,才連忙朝著密林裏跑去。


    說是跑,其實和走路差不多。


    她已經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壓根沒力氣跑太快。


    走了將近兩刻鍾,終於看見前麵那熟悉的山洞,她連忙加快腳步跑了進去。


    山洞裏有些昏暗,隻有零星一點火光照亮了山洞裏的情況。


    狹窄的山洞內,一個小男孩坐在火堆旁,臉色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身旁的地上還躺著個男人,男人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的過分。


    小男孩見婦人迴來,終於鬆了口氣,聲音嘶啞地喊道:“娘親,這個大伯剛才清醒了一小會。”


    這幾日對方都沒醒,一直閉著眼睛,他還以為大伯和村裏其他人一樣離開了。


    好在,還沒有。


    婦人一怔,緊繃的臉頓時鬆了口氣,扯下身上那條嶄新的厚衣服細心給男人蓋上,才把手中的茶碗遞給了小男孩。


    小男孩一頓,接過茶碗看了一眼,隻覺得上麵的花鳥圖案,異常精美,疑惑道:“娘親,這碗哪來的?”


    他們在山上半個多月了,每日都靠吃樹葉和喝雨水過活,偶爾能撿來幹樹皮煮些藥草喝,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好看的茶碗。


    就是以前沒有洪水的時候,他都沒見過。


    婦人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笑著道:“這幾日不要出去,有京城的人來清南了,這東西是那些人給的,有藥材,還有吃的,我們應該還能撐些時日。”


    說罷,她就打開包袱在裏麵翻找起來,這才發現,裏麵東西不少。


    除了一摞厚厚的酥油餅,還有好幾包油紙包著的糕點,甚至還有一小袋子的米。


    吃的東西不少,要按照他們前些日子那樣,這些東西至少能夠他們三人吃一個多月。


    更別提裏麵的幾包藥材了。


    她認得的藥材雖不多,但其中有幾味清熱和治療外傷的她是認得的。


    那位姑娘怕是看見了她一開始腰間的藥草,知道她身邊有受傷和發熱的人,特意給她裝上的。


    小男孩看著包袱裏的東西,喝下手中那碗隻餘一半的茶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道:“娘親,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你怎麽不帶他們來?”


    小男孩的眼裏閃出希冀的光,原本紅彤彤的臉此時也像是興奮所至。


    婦人隻笑了笑,沒說話,把那瓶明顯是治療外傷的瓷瓶拿了出來,又把茶碗拿過來,放在山洞裏漏水的地方接水,才看向地上的男人。


    她不認識這人,當時看著對方和一個年輕人在半山坡處,隻想向他求救,沒料到,這人居然直接跳進了洪水裏。


    好在,他們三人還算幸運,被那一陣洶湧的水流衝到了下遊的河灘上。


    那會洪水還沒有現在這樣肆虐,河灘上還沒被水流侵占,他們得以活了下來。


    她和小寶沒事,這男人卻受傷不輕,似乎是被河道裏的斷裂木頭所傷,大腿上一條長長的傷口。


    因著失血過多,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


    那會天色漸暗,下著大雨。


    為了找到躲雨的地方,也為了不被城中人發現,她和小寶拖著這人上了山,找到了這處狹窄的山洞,在這躲了將近半個月。


    若不是她認識些藥材,這人怕是沒被洪水衝走,也因為腿上的傷口沒命了。


    好在,現在有了傷藥,還有了退熱的藥,這人和小寶應該是能沒事的。


    想著,她不由鬆了口氣,解開男人腿上用破布包裹的傷口,打開那個精美的小瓷瓶,一點點把傷藥倒了上去。


    山洞裏昏黃一片,不遠處還漏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那個精美的瓷碗裏。


    瞧著和眼前這畫麵有些格格不入。


    小男孩隻定定盯著包袱裏的東西咽口水,卻沒動。


    婦人給男人上好藥,一迴頭就看見小男孩的樣子,笑了笑,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裏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她伸手從包袱裏拿出一包糕點遞了過去,“小寶,嚐嚐這糕點。”


    貴人給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連上麵的油紙都繪著好看的圖案,襯得她這雙手越發枯黃幹瘦起來。


    她怔了怔,盯著自己的手半晌沒動作。


    小男孩的眼睛卻瞬間亮了,接過糕點,小心拿起一塊塞進了嘴裏。


    甜甜的糕點,泛著淡淡的香味,入口即化。


    他不知道是什麽糕點,隻知道這糕點很好吃。


    比很久很久以前娘親在城裏買的糕點還要好吃數百倍。


    他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猶未盡,卻沒再繼續吃,反而拿起一塊遞到了婦人唇邊,“娘親,你也吃,小寶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糕點。”


    婦人一頓,張嘴吃下那塊糕點,隻覺得嘴巴裏很甜,其他什麽味道都沒嚐出來。


    那位姑娘突然發善心,應當隻把她當做那些貓貓狗狗吧。


    聽人說,富貴人家裏養的牲畜都比人精貴。


    見碗裏的水已經接滿,她才端著那碗放到火堆上,又把退熱的藥材倒了進去。


    小男孩剛才因為糕點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漸漸消退,靠在冷硬的山洞上昏睡了過去。


    婦人把小男孩抱到男人身邊,給兩人蓋上那厚厚的衣服,才坐在火堆旁盯著那碗遲遲沒煮開的藥湯發呆。


    京城又來人了,不知道會待上幾日。


    應該和往年的人一樣,來做做樣子就走了吧。


    這樣想著,心裏那點好不容易升騰起來的希望又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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