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去了樓下的客房,那客房的門正好半敞著,他剛探出腦袋,便有人站在了他跟前。


    “何事?”


    小廝同那人討好地笑了笑。


    “大人,今日那小姐倒是沒有什麽異樣,倒是那小丫頭好似哭了一遭,現下眼眶還紅著呢。”


    聽了這話,那人也隻是點了點頭,又從懷裏拿出一個同他那副衣著不符的素紅色錦囊來,從裏頭掏出了幾個銅板給他。


    等小廝走了之後,內室裏換掉一身血衣的榮尹至正好走了出來。


    “怎麽?你還找人盯著她們呢?”


    他正了正衣襟,又從一旁的水盆裏擰了一條帕子,將麵上濺到的血點擦洗幹淨。


    “是。”


    範智成站在門邊等他。


    榮尹至這趟倒是收獲不小,那群流寇一招得手,還在那附近晃蕩,原是想著再撈一筆,卻不曾想轉天便被人一鍋端了。


    “有什麽發現?”


    榮尹至將那帕子丟迴水裏,往門邊走來。


    範智成搖了搖頭,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兩人在大廳裏同士兵們一起用了餐,又閑散地聊了會兒天,這才不緊不慢地上了樓,敲響了其中一個緊閉的門扉。


    門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隱約傳來門栓拉開的聲音,門開了一條小縫,一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從那條縫隙裏望了出來。


    “……大人有什麽事嗎?”


    石雨甕聲甕氣地問道。


    “找你們家小姐聊聊。”


    榮尹至一腳踩在門檻上,阻止了石雨關門的動作,還自以為親民的笑了笑,卻不曾想在石雨的眼裏,這倒是同他身上自帶的戾氣一樣成了威脅的示意。


    石雨猶豫地朝後看去,不知道是得了什麽指示,總算是不情不願地將門打開了。


    榮尹至幹脆地將門完全推開,讓房門大敞著,這才不緊不慢地往裏走。


    房昕樾正坐在正手邊的茶幾邊上,見到這兩人走進來了,便扶著桌子借力站了起來,同他們點頭示意,等讓完座了這才重新坐了下去。


    榮尹至倒是不客氣地坐下了,反倒是那範智成站在一邊,並無落座的想法。


    “田姑娘,那夥流寇倒是活抓到了幾個,屍體也擱後院放著,你看你什麽時候方便過去看看?”


    房昕樾幾不可察地朝後仰了仰,放在桌上的手也緊握成拳,擱置在了她的腿上。


    那滿不在乎的語氣襯著兇狠的話語,幾乎讓房昕樾以為榮尹至這是猜出她的身份了。


    她定了定神,鼻尖聞到了似有非無的血腥氣,強忍著沒有起身。


    “我,”她聽到自己發顫的聲音,停了一停,這才接著說道,“屍體也要看嗎?”


    她的聲音輕柔和緩,似乎在同人耳語,眼睛緊盯著榮尹至身前的桌布,榮尹至看她那長而密集的睫毛好似還顫了顫。


    他好奇地瞥了那桌布一眼。


    “自然是要看的。”


    話音剛落,榮尹至便得到了進屋到現在房昕樾的第一個正視,隻是她那驚恐之餘還帶點嗔怪的神情不知怎的讓榮尹至感覺心口麻麻的。


    他抹了把臉,斟酌了一下語氣。


    “或許你可以先將那幾個活人看了,我將那可能是撻夷人的家夥都給留下來了。”


    那柔緩的商量語氣讓一旁的範智成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隻是如今榮尹至的目光正放在房昕樾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範智成那古怪的表情。


    房昕樾捏著指尖,點了點頭。


    “明日再看可以嗎?”


    她又看他了。


    榮尹至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


    “行吧。”


    室內一時靜了下來。


    “額,那明天一早我來找你。”


    榮尹至站起身,見房昕樾也扶著桌角慢慢起了身,這才轉身朝外走。


    “等等。”


    榮尹至剛聽到那輕而軟糯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立時迴轉身子去看她,卻見開口的房昕樾並沒有再瞧他,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他身後的範智成身上。


    “範先生可以留步嗎?我有事想請您幫忙。”


    房昕樾一開口,那白嫩的臉頰便先染了粉。


    她還是第一次請外男幫忙,也不知道這樣相不相宜,要不是腳踝疼得厲害,她決計是開不了口的。


    當然,腳踝疼得再厲害,她還是不敢找榮尹至幫忙,甚至連現在都不敢多瞧他,不然此刻她就該發現榮尹至那變得肅穆的模樣了。


    範智成愣了一下,倒是反應過來她想要說什麽了。


    見她那副糾結膽怯的模樣,範智成倒也不是真想為難她,隻是——


    範智成看了眼眉眼的溫情笑意都消散於無形之中的主公,在心裏歎了口氣。


    “既然田姑娘有事相請,那你就留下吧。”


    一句話說得硬邦邦的。


    範智成看著榮尹至的身影轉過了走廊,這才去看那膽怯的田姑娘。


    等到範智成同意贈藥,並迴到樓下的房間時,榮尹至已經端坐在桌後等著他了。


    範智成歎了口氣,跨步走了進去。


    “阿成,看看這個。”


    榮尹至將桌上的信封推了過去。


    範智成這便想起了今早在他手中見到的另一封信。


    他坐在了榮尹至的對麵,將那皺巴起翹的信封拿了起來。


    裏頭的內容是在京都的榮尹澤寫的,除了說明皇上近期可能采取的措施,詢問馬文玲事情的後續之外,還提了一嘴離開京都前的常園江在和同僚喝酒時漏出的消息,他聽說了榮尹至求娶被判滿門抄斬的馬文玲一事,隻當榮尹至沒接觸過多少女人,想著來林丹鎮後用美人計奪取榮尹至的信任,將榮尹至拉入自己的派係此等天馬行空的想法,在信尾,榮尹澤還調侃自家弟弟,讓他有空多見見女人,切不可輕易被敵人的美人計所蠱惑了。


    範智成看完之後,那張麵癱臉差點忍不住崩裂,他已經完全知道他那從未注意到身邊桃花緣的主公到底是想說什麽了。


    “主子,您懷疑田姑娘是常大人派來的?”


    範智成的話尾聲調沒忍住向上揚起。


    “咳,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


    榮尹至將那信收了迴來,重新放進信封裏。


    “不是我太古板。隻是,阿成,在還沒查清楚田姑娘的身份之前,我們要保持清醒,切不可被敵人蠱惑。”


    榮尹至神色嚴肅,分不清這話是同範智成說的,還是同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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