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姬長燃手持折扇靜候片刻,始終聽不到沈雪楓的迴音。


    他蹙了蹙眉,方才若沒看錯,沈雪楓的確迴了寢屋才是,為何房中聽上去沒有動靜?


    ……罷了,也不急於這一時,更何況他今日前來尋沈雪楓這個舉動本就師出無名。


    連姬長燃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對沈府的小公子如此在意,他現下心緒煩悶,正欲離開這間小院。


    恰在這時,門開了,沈雪楓謹慎地拉開屋門,做賊一樣地悄悄走出來,迅速將身後的門合上:“大殿下,請問有什麽事嗎?”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姬長燃煩悶的心中莫名溢出一點兒甜絲絲的喜悅,他轉身輕咳兩聲,道:“沒什麽,就是聽說你病了,過來送一些藥。”


    “多謝殿下的好意,我娘親早已命府上的醫師給我準備好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沈雪楓也不好意思強硬拒絕,“這藥殿下給我有些浪費,還是收著吧。”


    “既然我已將它送給你,這便是你的東西了,要如何處置自然是你說了算。”


    姬長燃雖麵相溫潤,內裏卻頗有幾分霸道,自小到大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沈雪楓隻得收下。


    隨後便是兩人麵對麵沉默。


    沈雪楓尷尬得要命,但此時又不能邀姬長燃進去坐坐,便隻能主動問:“殿下除了給我送藥,還、還有別的事情嗎?”


    “自然,”姬長燃啪地一下收好扇子,狀似無意地提起,“不知沈公子歇下後有沒有去望日之壇看過,若我記得不錯,兩日後應是我們幾人一同領誦禱文,若沈公子現在有空,不妨與我走一趟,望日之壇距此地並不遠。”


    這邀約確實讓人無法推辭,姬長燃代表皇嗣,沈雪楓與薄盈等人則代表官學學生,屆時免不了要一起參與祭祀流程。


    正愁找不到機會讓屋子裏的姬焐離開,沈雪楓聽了連連頷首:“既然是殿下相邀,那便走吧。”


    “稍等,”姬長燃的目光不動聲色掠過屋門,頗為體貼地說,“沈公子若是需要打傘,直接去取便是,我在此處等候。”


    沈雪楓哪裏敢當著他的麵打開自己房間,聞言抬頭看了眼晴朗無雲的天空,推辭道:“山上日落早一些,不必那麽麻煩,更何況曬曬太陽還可以強身健體,不打傘也不妨事的。”


    “哦?是嗎,”姬長燃笑了笑,一瞬間恢複如常,“那就好。”


    兩人並肩出了院門,正巧遇到範青河與薄盈一齊走過來,薄盈向來平靜的麵容上泛起困惑之色,卻還是畢恭畢敬地問:“不知殿下這是要往何處去?此時殿下應在陛下身邊隨侍才是。”


    他是個極為稱職的伴讀,主張什麽時間就要做什麽事,不可橫生枝節,就差沒把諫言規勸四個大字刺在背上。


    姬長燃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煩躁,道:“我正是從父皇那裏來的,薄公子不必擔心。”


    範青河與沈雪楓對視一眼,後者主動開口:“對了,方才殿下說帶我取望日之壇看一看,你們想不想一起去?”


    他二人自然說要陪同。


    兩人一下變四人,沈雪楓頓覺輕鬆,一路隻聽範青河與姬長燃兩人侃侃而談,他與薄盈在後麵默默跟著。


    果然如沈雪楓所說,山中日落較早,待到蒼鬱高聳的密林遮蔽住天邊最後幾縷霞光,狄音寺內的景致倏然昏暗起來。


    天一黑,林中更加晦暗模糊,視物不清。


    走著走著,遠遠便瞧見路的那頭有一紫衣少女提著一盞明亮的仙居花燈,步履嫋嫋婷婷。


    正麵與姬長燃對上後,少女驚訝地唿出聲,著實嚇了幾人一跳。


    聽到這柔婉嬌弱的女聲,走在後麵的沈雪楓不由探出頭打量,姬長燃則淡淡地道:“姑娘是何人?這裏不許閑雜人等出入。”


    那少女怔了一怔,先是禮數周全地對姬長燃行禮,隨後柔柔弱弱地答:“小女寧子悠,家父是太常少卿寧亥,幾日前隨父親來此地提前準備夏祭事宜,便一直在寺中居住。”


    “原來如此,”姬長燃忙說,“寧姑娘快快請起。”


    一聽這名字,沈雪楓大喜過望。


    眼前這個少女正是姬長燃未來的皇妃。


    他正要湊上去再看仔細,就見寧子悠腳步一跌,手裏的仙居花燈搖搖晃晃,連帶著她人也搖搖晃晃一同向姬長燃撲去。


    影綽的燭光映出少女姣好的麵容以及她驚慌失措的表情,而那本應出手英雄救美的姬長燃此刻卻眉頭微微一皺,不動聲色地向後挪了幾步。


    啪嘰一聲,寧子悠擦過姬長燃的衣角,實打實地當著他們四人的麵跌倒在地。


    那花燈骨碌骨碌滾了幾個圈,恰好停在沈雪楓腳下。


    “……”


    沈雪楓撿起仙居花燈,默默扯了扯範青河的袖子,示意他稍往後站一些給自己留個前排觀影吃瓜的好位置。


    此時天色已晚,無人能看清姬長燃冷漠的麵容,他睥睨著看向地上的少女,再彎下腰時,麵容又溫潤如一泓春水:“寧姑娘沒事吧?”


    寧子悠攙著姬長燃的手臂站起來,隻覺頗為羞澀丟臉,聲細如蚊呐:“讓殿下見笑了,實在是山林裏的路崎嶇難走……”


    “不要緊,姑娘沒事就好。”姬長燃抽迴手臂,打開扇子搖了搖,看上去半分憐惜之意都無。


    提著燈圍觀全程的沈雪楓心裏一突。


    不對勁,很不對勁。


    為什麽兩人第一次見麵沒擦出愛的火花,難道是他穿越的姿勢不對?


    還不待他想清楚,便聽寧子悠又道:“不知殿下這是要往何處去?此路隻通向祭壇,除此之外,琗華山並未有別的景致。”


    範青河說:“我們正是要去祭壇。”


    寧子悠了然地點頭:“若殿下不嫌,子悠可以為殿下與幾位公子帶路,天黑了,若是沒有照明,恐怕這路並不好走。”


    語畢,她看向沈雪楓,目光下移,落到那隻仙居花燈身上。


    沈雪楓臉一熱,立時將燈遞迴去:“寧姑娘,你的燈。”


    他乖乖縮迴範青河身後,心道,也許隻是姬長燃這邊出了問題,看寧子悠的表現倒是對帶路一事很熱衷,望向姬長燃的眼神也有些黏黏膩膩的。


    有戲。


    寧子悠帶四人一同去了祭壇,本來是範青河與姬長燃同行,這下寧子悠頂了他的位置,隻好走到後麵與沈雪楓薄盈二人搭話。


    為了給這倆人留下充分的交流時間,一路上沈雪楓都有意無意避開姬長燃的視線,在祭壇處逛了沒多久,他就拉著範青河悄悄迴了狄音寺。


    當夜,沈雪楓睡前閑適又得意的想,看來這劇情線還是走得挺對,他可以放心了。


    又過兩日,到了正式開壇祭祀的日子,沈雪楓被作息良好的薄盈叫起來,一早便開始沐浴焚香梳妝打扮,將太常寺提前為他製好的冕服穿上。


    這套在身上的玄衣纁裳裏三層外三層,隆重而嚴肅,大夏天穿得沈雪楓喘不上氣,稍走幾步便要出一身汗。


    推開門時,住在斜對麵的範青河提著下裳走出,甫一望見沈雪楓,眸中立時閃過驚豔的神色。


    “我們穿的分明都是一樣章製的冕服,為何雪楓你的看上去與我如此不同?”


    沈雪楓歪過頭,不解地道:“有什麽不同?”


    觀他綢緞般柔亮順滑的墨發由一支紅玉簪束起,稍一側首便露出修長白皙的頸線,頭頂玄冕,朱纓垂下,在他精致小巧的下頜處打了一個繩結,走路時瑩潤的玉充耳在鬢邊一晃一晃的,愈發襯得他那張臉神聖高潔,美貌而不可攀。


    沈雪楓上衣繡著栩栩如生的章式,裏套一層白紗單衣,行走間腰帶收緊墨藍色裳裙與垂下的飾帶,更顯那不盈一握的纖纖細腰引人采擷。


    因他病弱常年歇在家中,皮膚白皙勝雪,稍走幾步路便唿吸加速,出了些薄汗。


    沈雪楓在範青河麵前轉了幾圈兒:“難道是我穿得哪裏不對?”


    “自然不是,”範青河與他那雙潤濕純潔的杏眼對上,幽幽一歎,“不是你穿得不對,是我的臉長得不對。”


    沈雪楓聽出他話裏有話,不由麵色緋紅,這下感覺天氣更熱了。


    少頃,薄盈也走了出來,符辛辛到底是女孩子,不方便與他們同住,所以這院子隻有他們三人碰頭。


    “符小姐現下定然已經出發了,我們也快走吧。”薄盈抬頭看了眼天色。


    他們沒再耽擱時間,路上,沈雪楓既不敢打傘也不敢喝水,偏這天氣熱得要命,太陽還未出山,氣溫便已升高。


    也不知這場祭祀究竟要持續多久,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要搞清楚這姬長燃與寧子悠到底一起遇到了什麽機緣。


    沈雪楓埋頭盯著自己精致的袖口神遊,腦中靈光一現,忽然就想到姬焐也定然穿得與自己一樣。


    不對,皇子的製式要更高級,他一定穿得比自己還要隆重。


    思及此,他捂住心口,覺得胸腔裏的心跳驀然加快。


    突然就很想,很想快一點看到姬焐今天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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