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聖姑的話,智能麵顯悲容:“可歎!九世累積福緣,一遭而斬殆盡!”


    聖姑雖然境界稍差,不能了悟菩提真如,畢竟九世修行,法力之高毋庸置疑,她心中恨極了智能,覺得這小和尚狂妄之極,他才能有幾年道行,就來自己麵前擺出一副高人嘴臉,好為人師者最惹人厭,更是一來便借助阿彌陀佛之力,破了自己功德水中的諸佛加持之力,她怒哼一聲:“你是嫌自己命長,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她左手頓腕,金缽之中水波蕩漾,飄浮在外麵的那些水滴也都跟著震顫飄舞,連帶著整個空間都開始扭曲變形,似被風吹皺的水麵一樣,漾起波紋。


    “當啷!”一聲響,那枚金戈吊在金缽裏麵,戈上湧出濃鬱的乳白色的精氣,化入水中,金水相生,使水勢猛漲,直接溢出缽口,在金缽上麵憑空形成一個水柱,她右手那蟠桃樹枝奮力撥打,借著一股九世煉成的真元,催動那些真水形成萬丈洪波,將智能卷在裏麵:“你方才能夠破我佛法,不過是借著佛力而為之,現如今咱們隻憑真實本領,看你還能如先前那般氣定神閑麽!”


    智能被洪波卷在裏麵,他不為所動,依舊雙掌合十,佛號不斷,很快巨浪環身,向上漲起,雖吃佛光逼住,卻聚而不散,不停旋轉打磨,將佛光層層磨散。


    一炷香的功夫,下方的佛光便消散大半,水向上猛漲,漫過智能盤起來的雙腿,眾人便見他那雙腿,連同腰臀,迅速於水中消解化去。


    丌南公和九龍真人見了,俱都麵上一驚,各自掐訣,就要出手,嶽清伸手將他們製住,微微搖頭:“智能道友要成道了,我們莫要打擾他!”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那水猛漲,迅速漫過智能的胸腹,連同合十的雙臂也都消融失去。


    聖姑見了越發憤怒:“你在這裏脫下一個軀殼,被我消滅,然後就要往生西去了麽?哼,你要往生,哪裏往生不得,偏偏跑到幻波池來羞辱我一通,故意被我殺死,好顯示你佛法高深,我倒成了邪魔外道了!”她伸手揮舞桃枝,將大量的水都向上調集,仿佛天河下落一樣,從上向下瘋狂澆落,“今日我非不讓你西去,也好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你也別怕,憐你修行不易,我也不會真個阻你,隻是要想什麽時候往生,卻由不得你了!”


    人飛升之時,元神從頂門而走,無論是屍解仙飛升紫府,還是佛教徒往生佛國,還是因福報業力轉生天人,皆是從頭頂離體,因此屍神從雙足開始發冷僵硬,最後頭頂尚自溫熱,若是下地府,入鬼道,便從頭先冷,向下直到雙足,聖姑看智能這個情形,是要舍了肉身,從頭頂飛升,不甘心被人踩著自己裝大德,便要將他上方封住,不讓他順利往生,非得等他伏低認罪,到那時再放他西去,因此將下方上漲的真水稍稍息止,上方的水全力猛攻。


    那水已經漲到脖頸,下邊的身子全已消化溶解,智能忽然朗聲說道:“世上本無我,無生亦無死,深陷紅塵中,茫茫兩無知!”


    話音方落,頭頂上的佛光已經被聖姑攻破,大量的真水澆落下來,立刻將他的頭顱也給化去,然而智能的元神卻是憑空消失,並未如聖姑預料的那樣,被真水困住。


    她方一愣,猛然間落神坊上蚌開一張吞天巨口,連光線都給吸收進去,眾人眼前一暗,隻看見億萬金線、無量金花狂噴亂射,眼前一花,聖姑急道不好,急忙掐訣施法,已經是來不及了,非但天空中的那些真水全被金線攝住,一掃而光,就連金缽之中剩下的真水,也都被鯨吸而去,投入那黑暗的最深處去了。


    聖姑隻看到那無盡黑暗之中,懸浮著一個胎卵,裏麵青光上升,白光下降,上半截日月星辰,風雲雷雨,下半截山川湖海、飛潛動植,洪荒大地,無邊宇宙,更有數不清各種龍鳳異獸,爭執盤旋,越看越遠。


    聖姑也是法力高絕之輩,元神略一陷入,立刻驚醒,心神穩固,也是她這裏隻是分化元神借乾靈燈焰顯性化身,真身又坐在金剛靈石和娑婆蒲團上,因此輕易拜托了九疑鼎的吸攝。


    那一邊嶽清見不能一舉成功,也不再僵持,掐訣收了法術,滿天金仙、金星倒卷而歸,黑暗巨口瞬息消失,嶽清仍然站在落神坊上,隻是手上多了一座小鼎。


    聖姑冷笑道:“那和尚不是說不惜死麽?你這般出手救他,豈不是壞了他的功果。”


    嶽清朗聲道:“你道智能道友剛才是在最後時刻被我救走了麽?實話告訴你,他已經功行圓滿,涅槃寂靜,不在世間了!”


    聖姑驚聲道:“不可能!他才修行多少世間,便能如佛陀那般入涅槃麽?非但我無法做到,就連天下最負盛名的幾位高僧神尼,都要先往生極樂世界,親隨佛學,再修行好久,方能涅槃。”


    嶽清道:“智能道友已然見性成佛,破一品無明,證一分法身,得成法身大士,雖然還未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圓滿佛果,但已經能夠隨緣在無佛世界示現成佛了!你要殺他,他便給你殺,然而他已勘破生死,既本來無生,自然無死。你心中有生死,在你看來,他已經被你殺死,真個形神俱滅,消失於宇宙時空之中了!”


    聖姑身體在輕輕地發抖,乾靈燈的光焰也在跳動閃爍,仿佛隨時都要將燈花炸散。


    嶽清又說:“你也莫要怕他迴來報複你,隻因他心中無生死,從來沒有生過,自然也沒有被你殺死過,一切不過是幻夢一場,他臨終前還勸你,勘破生死,放下貪恨,亦如他那般自在解脫方好……”


    “夠了!”聖姑大怒,“他算個什麽東西!即便證得法身大士,也還不是圓滿佛,他若是真的那麽厲害,剛才為何還被我殺死了?”乾靈燈上的光焰劇烈抖動,她借著焰火形成的身體也開始扭曲變形,甚至顯得猙獰起來,燈芯裏麵,似禮炮一樣,劈劈啪啪,向上不停炸起耀眼的燈花。


    法身大士已證一分法身,乃初地菩薩,可以稱之為摩訶薩,在某種程度上,跟金仙等同,金仙也是合一分道性,證一分法身的,可以說佛陀是完全法身,初地菩薩是佛陀的初級階段,道家聖人是完全合道,金仙是初級合道,都是修行上產生了質變的結果。先前所修的,跟佛陀、聖人都不在一個層次上,大菩薩和金仙,跟佛陀和聖人已經站在同一層次了。


    似大雄禪師、白眉禪師等,往生西方,成就阿惟越致菩薩,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八地菩薩,但那個多是仰仗佛力加持,便是一個凡間老嫗,念佛往生,到了那裏,也是阿惟越致菩薩,不過也隻是在某些地方跟八地菩薩等同,譬如神通之類,真正的智慧還相差得遠。智能是不去西方,直接在五濁惡世之中憑借自力,見性成佛,登地成就,這個就相當了不起了!


    聖姑本就招感群魔,業障深重,雖然有金剛靈石、娑婆蒲團這等佛門聖物護身,但內心感召,外物終是不及,平時靠著自身定慧還能懾服,這迴智能入滅,她若是心生讚歎向往,自然無妨,偏偏免不了要帶著嫉妒不平,那智能才修行了幾年?竟然就能滅度涅槃,更可氣的是,你涅槃就涅槃吧,還偏偏跑來我麵前顯擺,把我貶得一無是處,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更有另一樁心結,便是恨厭天下所有男子,當年向天魔起誓,要詛咒一切進入自己地盤裏的男子,還發願偏要以女兒身修成佛道,羞一羞佛祖,這迴智能以男身進入幻波池,立刻觸發詛咒,天魔便暗中使了手段,智能隨了她和天魔的心願,身死神滅,她不稱心,天魔也不稱心,反過來又要反噬,正是群魔齊至,內外夾攻,那魔頭最能惑人,不斷地鼓勵助漲她的怨念,便似一個人要去做壞事,偏有一群人在旁鼓動,隻不過魔頭手段,無形無相,難躲難防。


    聖姑越來越多覺得這群人可惡,決不能饒!而且更以為自己九世修行,又有滿洞珍寶,大多都是天府奇珍,仗著地勢之力,還有易周、嶽韞等人為外緣,要想消滅這些旁門左道還是能夠的,因此便再也聽不進去別人的勸:“你們無緣無故,闖入我的洞府,偷盜我的法寶,壞我的屋室,又違犯我的禁條,屢次欺我辱我,已然是永世難赦之罪!今日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她在幻波池的五行禁法,分為內五行、外五行,各個宮室中的禁製法器為外五行,寢宮之中的五件鎮物為內五行,內為本,外為用,相輔相成,變化無窮,這迴真水因沒了諸佛加持,被嶽清用九疑鼎收走,內五行已然失了平衡,陣法不能再用,外五行又有三處都被禁住,也是難施難用,這迴她索性也不再催用五行遁法,直接將身子一晃,洞內便飄滿乾靈燈的燈花,然後又在每一朵燈花之中,現出一尊佛陀來,聚散之間,一起往落神坊上湧去,同時又將一口真元吐在那金缽之內,然後將金缽倒轉,鈸口對準落神坊,裏麵潑灑出如水般的佛光,將整個落神坊罩住:“這迴沒有了那和尚,看你們如何破我這功德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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