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相對於薑雪君也算是知根知底,對她的手段也都大多知道,與敵人鬥了片刻便驚疑起來,一個人就算是轉世重修,改投別派,也多少會保留著原來的道術法寶,以及劍術招法和鬥法時候的性格習慣,尤其是薑雪君這樣並沒有轉劫,而是直接元嬰塑體,繼續修行的,更不會改變太多,然而他今天遇到的這個人與印象中的薑雪君手法習慣大相徑庭,簡直判若兩人。


    他眼看著對方射出黑白兩股真氣將那些被妖道碧火侵染的泉水全部聚攏道空中,然後操縱那水化成一個巨大的雙翅應龍,搖頭擺尾向自己撲來,知道這人道行遠非自己能敵,他沒有修成地仙,元神離體之後勝在來去如電,無掛無礙,心念一動,便能飛遁千裏,用來跑路最是方麵,然而與人鬥法卻顯得極為脆弱。


    這樂山圖內的禁製根本對付不了對方,而他要逃走,出路卻又被太乙五煙羅封住,正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剛飛到後山,便被那水流分出來的水線纏成,碧焰飛騰的巨大應龍張口將他吸到嘴裏,隨後龍形解體形成一個巨大的水球,邢天相左右衝突,都無法脫困,驚叫道:“你不是薑雪君!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跟你有何仇怨,要你下這樣的毒手對付我?”


    對方笑道:“我跟你倒是沒有什麽仇怨,不過你惡貫滿盈,又是檮杌那妖屍麾下,今天碰巧撞到我的手裏,上天借我之手行道懲惡罷了!”


    伸手一指,那妖刀化成十餘丈長的碧焰疾速斬入水球之中,邢天相元神被黑白真氣禁錮在那裏無法逃走,他驚恐地大叫:“七煞烏靈刀!你是五毒天王列霸多!”話音未落,元神便被妖刀斬成兩半,緊跟著周圍碧火往上一湧,將殘魂徹底煉化。


    那“薑雪君”將身子一晃,恢複了原貌,正是嶽清,此法名為天罡三十六變,亦是出自通玄真經,不過如今未成陽神,肉身未能受還丹煉形,與元神融為一體,因此身體無法變化,隻能元神幻形,雖然名為三十六變,卻是千變萬化,動念之間,便能成為別人容貌,他揣測,等修到金仙之後,便可隨念化身,非但可以變成任意人形,甚至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全都不在話下。


    嶽清滅了邢天相,然後施法催動那口妖刀,將泉水裏麵的碧火收攝迴來,他這妖刀正是當日得自列霸多手裏的那口七煞烏靈刀,專能斬殺元神,血肉之軀隻要被刀鋒擦破一點皮,也要化為一灘膿血而死,威力僅次於紅發老祖的天魔化血神刀,今日用來斬殺邢天相正是用得其所。


    他收了妖刀,然後將寒潭歸位,如今上麵沙神童子等高人都在施法尋他,雖然有八景分神術讓人觀之不明,算之不準,混沌一片,到底對方神通廣大,嶽清多擔了十分小心,又躲到這樂山圖中來,動手之前還用太乙五煙羅將畫麵封住,別說這裏打翻了天,就算是放出一顆天罡珠,外邊的那些人也是感應不到。


    這樂山圖中風景不錯,瀑布滔滔,風輕雲淡,水裏麵還有魚龍曼延,龜潛蝦戲,空中有青鸞率領千鳥棲梧桐,樹下有麒麟率百獸護靈芝。山前這些呈現在畫麵上的景致如此秀美,山後看不到的地方卻是陰風蕭瑟,煞氣騰騰,在山腳下,有一處鬼氣森森的洞窟,洞口岩石上刻畫著道家鎮魂符篆,洞中不停地向外噴出刺骨陰風,若是孱弱的魂體,被這風一吹就要散去。


    嶽清此時也是元神形態,通體紫青神焰化成,自然不懼陰風,他縱身飛入洞中。


    裏麵類似於人間的監牢,左右盡是一間間的石室,裏麵的囚犯不是人,全部都是鬼魂,每間牢房裏麵,多則十幾個,少的隻有一個,俱都神識凝煉,是修道人的元神,牢中俱用仙法禁製,化生水火,有的堅冰布滿,寒風陣陣,有的烈焰騰騰,紅熾狂燃,有的刀山劍林,往來飛刺,許多鬼魂都痛不欲生,或被烈焰焚燒,或被刀劍割裂,渾身碎成無數片,再被禁法複活,反複受刑。


    嶽清越看越是心驚,順著甬道往裏飛,越來越陰氣越重,牢房裏的鬼越少,但比外麵的更加凝煉,道行也更高,他約莫著能飛出十數裏遠,前麵隱隱看見光亮,正要過去,忽然一旁牢房裏伸出一隻巨大的鬼手,嶽清轉過身來,那鬼手便縮了迴去,看那樣子隻是想把嶽清攔住說話。


    在最近的鬼牢之中,有一個一閃襤褸的老嫗,脖子和手腕、腳踝上麵俱被鐵鏈鎖住,鏈上纏繞著一條條的電蛇,不停地遊走到老嫗身上,劈啪炸響,老嫗道行也真深厚,元神所化跟真人身體無益,站在那裏,對於爬在身上的電蛇已經是習以為常,除了有爬到臉上的,被她隨手抓下來撚隨成一團電光,其他的全都不管不顧。


    她看著嶽清,裂開嘴,嘎嘎而笑:“這位道友,老身麻玄有禮了,還請教道友高姓大名?”


    嶽清還禮:“貧道五台山太乙宮嶽清,見過麻道友。”


    “五台山……”那麻玄嘀咕著,細細思索,“閣下跟太乙混元祖師如何稱唿?”


    嶽清道:“那正是恩師。”


    麻玄麵露喜色:“你竟然是他的徒弟麽?可認識我?”


    嶽清想了想,搖頭道:“恕我孤陋寡聞了,確實沒聽過道友的名號。”


    麻玄笑道:“你不認得我也正常,隻是我已經被關到這裏有二百多年了,況且我當年也很少以真名示人,天下同道都成為我妙手麻三娘。”


    嶽清頓時麵露驚詫:“您……就是昔年的披麻教主麻三娘?”


    麻玄笑著點頭:“正是老身!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竟然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原來,這麻三娘最擅長用毒下藥,既能救人,也能殺人,而且跟巫術、咒術結合到一起,哪怕隻拿到對方一根頭發,也能在萬裏之外將人治死,曾經以五顆神農丹化入江河水源,解救雲貴兩地瘟疫,也用一包無常散毒殺三位地仙,因此,人們稱唿她為妙手麻三娘,讚揚她的醫書,同時還送給了她另一個綽號來說明她毒術厲害,那便是毒母,跟鬼母朱櫻、魔母溫良並列邊山四惡!


    沒想到這樣一位高人,竟然淪落到這步天地,嶽清驚問道:“道友如何在這裏存身?”


    麻玄自嘲地笑笑:“還不是我看人不明,當初收留雙鳳山兩小,他們邢家兄弟得罪了南疆的紅發老祖,幾乎命喪天魔化血神刀之下,逃到我那裏求我收留,我看在昔日裏的一點香火之情將他們留在山上,並且傳授他代身脫體,假死之術,用兩個竹人代替他們受劫,好讓仇人以為他們已經死去,放棄追殺。這兩人在我山中一住就是半年,表麵上對我恭恭敬敬,以幹娘相稱,暗地裏卻是狼子野心,趁我修煉到最緊要的時候,用他們師父傳下來的一件寶物將我肉身打碎,並用樂山圖、樂水圖將我元神收到這裏,要煉那閻羅幡,我自是寧死不從,連鬥了幾十次,他們倆奈何我不得,我也逃不出,直到如今。”


    嶽清歎道:“原來那假死之術是道友所傳,邢家兄弟這些年憑借此法,可是瞞過了許多仇家,多活了二百多年。”


    麻玄道:“我雖然教給了他們渡劫之法,自己的劫數卻渡不過去,做了二百多年的囚徒。這些年來,兩小從來沒有帶別人來這裏,我看道友一身正氣,必不是跟他們一夥,況且剛才在這裏看守的閻羅判官,十大鬼王全都消失,再未出現,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道友應該是解決了邢天相,自己進來的。”


    嶽清點頭:“道友慧眼如炬,那邢天相已經被我斬殺,形神俱滅了!”


    麻玄道:“那也是他的報應,不過你要小心他兄弟刑天和。”她用手朝左邊一指,“刑天和手裏的樂山圖跟邢天相手裏的樂水圖是相同的,二者之間的通道便是此處,從那邊走到頭出口處便是樂水圖裏了,此處三千六百間鬼牢為他們兄弟所共有,捉來的俱是修行人的元神,用來祭煉那閻羅幡,我也是進來之後才知道,這兩個小畜生竟是這般可惡,三千多間鬼牢大半都關著人,早知如此,當初非但不該救他們,更該直接將他們捏死!老身也不知道友跟那邢天相之間有什麽恩怨,不過他既然在道友手中形神俱滅,想來也是樂得見他們死的,還請道友救我出去,邢天相已死,那刑天和不勞道友動手,老身替道友解決了他如何?”


    嶽清笑道:“我跟他們之間並無仇怨,隻是因緣巧合罷了。不過毒母的大名我是就有耳聞,別的不說,單衝你當年解救雲貴兩省瘟疫,我便該救你出來。”說完也不用什麽飛劍法寶,直接從指尖放出十股紫青神焰,向前各纏住一根柵欄,上麵附著的各種禁製符篆承受不住神焰威力,頃刻間支離破碎,劈劈啪啪,電弧狂射,彩光亂閃,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禁製便全被破去,剩下那千年寒鐵煉成的柵欄,直接化成鐵渣,撒落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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