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腳下的石頭曬得滾燙,人站在空曠的地麵上,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烤得焦剌剌的疼。隋玉跟隋慧站在水裏,腳下涼,麵上熱,撅著腚洗刷炕席的時候,臉上的汗水倒流。


    “靈兒,”隋慧喊一聲,她推著刷幹淨的炕席走到水邊,說:“拖石頭上曬著。”


    “姐,我好像聽到馬蹄聲了,是不是大哥來了?”太陽升至頭頂,一日又過去了一半,隋靈急死了。


    河裏還有其他搗衣洗鞋的人,隋慧擔心惹人生疑,她瞪妹妹一眼,說:“他來與不來都改變不了什麽,快幹活,炕席曬幹了我們就迴去。”


    三人半天刷三十張炕席,曬炕席的空檔,還要去撿糞便,燒不完的就埋地裏堆肥。


    “隋慧?隋慧?誰是隋慧?”


    隋慧抬頭,見是個陌生的男人,她心生恐懼。


    “找隋慧做什麽?”隋玉從河裏走起來。


    “女管事讓我來喊一聲,讓隋慧還有誰快迴去,你們兄長來了。”


    “是我大哥來了。”隋靈十分激動,她丟下手裏的炕席,拔腿就跑,“姐快走,大哥來帶我們離開了。”


    隋慧激動得發抖,從水裏起來的時候還踩滑摔了一跤,她顧不上膝蓋疼,快步往來時的方向跑。


    隋玉看了眼摞在一起的炕席,一堆破爛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保不準路過的人會撿走,她喊住來帶話的男人,托人幫著抬迴去。


    她們前腳剛走,散布在河流周圍幹活的營妓也跟了迴去,走到半途,春大娘她們五個人越想越不對勁,相繼都跑了起來。


    此時,妓營門外,隋文安拉著隋良站在牆根下往遠處看,距他兩步遠的地方,李都尉的手下正在跟一個鬢發斑白的男人說話。


    “大哥——”隋靈先跑了迴來,離得老遠,她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是來帶我們走的吧?”


    隋文安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沒來晚,他長籲一口氣,低聲說:“這是罪奴的小妹妹,性子單純,兩位大人不要見怪。”


    沒人搭理他的話。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你姐跟玉妹妹呢?”隋文安拉了隋靈到一旁,低聲叮囑說:“別再亂說話。”


    “她們還在後麵,馬上就迴來。”隋靈激動的不得了,她拉著隋文安的胳膊,哭訴道:“大哥,我怕死了,你不知道……”


    “閉嘴。”隋文安恨不得給她一巴掌。


    話落,他看見隋慧迴來了,卻不見隋玉的身影。


    “二位大人稍等,罪奴還有一個妹妹沒迴來。”他又過去解釋。


    女管事從屋裏出來了,她拿出隋玉三人的籍契,說:“胡大人,她們姐妹三人的籍契都在這兒了。”


    胡大人接過手,跟李都尉的手下說:“我帶迴去銷一筆,她們就不再是營妓了。”


    “勞煩大人了。”


    “言重了。”


    說話間,又來了三個男人,為首的人穿著兵服,另外兩人田卒打扮,其中個子高大的男人赤著腳,腳上還有泥,他是剛從地裏迴來,還沒進門就被李百戶喊來了。


    “胡大人,卑職將人帶來了,趙西平和錢威都還沒娶妻。”李百戶躬身說話,眼尾的餘光已經將隋慧姐妹倆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兩個幹瘦的丫頭,還不如賣菜的寡婦有看頭,他立馬改了主意。


    “怎麽才兩人?”胡大人問。


    “孫百戶手下的郭大刀在地裏幹活,人還沒迴來,卑職已經交代了,人迴來了就過來。”


    胡大人對他的說辭滿意,轉頭跟李都尉的手下說:“都是能幹又勇猛的漢子,隋家三姐妹跟了他們不會吃苦。”


    李都尉的手下點頭,說:“我們西北的將士就沒有差的。”


    隋文安聽了這話,他暗暗掐了隋靈一把,威脅道:“你要是敢鬧騰一下,你就留營妓裏,我不管你了。”


    隋靈連忙搖頭。


    一旁的趙西平垮了臉,他這才明白李百戶這狗東西又在惡心他,他清清白白的一家人,哪能娶個從妓營裏出來的罪奴迴去。


    他正琢磨著如何拒絕才不得罪胡大人,就見營妓們都迴來了。


    隋玉將炕席放進院子裏,走出來說:“我們走吧。”


    “就這三個人了?”胡大人問,見隋文安點頭,他衝手下掃一眼,說:“你倆既然來了,那就你倆先選。”


    “那就她吧。”錢威指向隋靈,這姑娘看著是個話多的,他不想討個悶瓜迴去。


    隋文安推了隋靈過去,說:“好好跟妹夫過日子。”


    “望大人恕罪,我身家清白,祖上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我不願意娶罪奴為妻,娶迴去會讓我祖輩蒙羞。”趙西平沉聲開口。


    “文安,這是什麽情況?你是來帶我們走的啊?”春大娘一行人趕迴來了,見情況不對,不等摸清情況,她們先尖著嗓子問。


    隋文安羞愧地低下頭。


    隋靈怕情況有變,她快步走到錢威身後,生怕他反悔了。


    李都尉的手下不理會眼前的情況,他往遠處走了幾步,催促道:“快點解決,都尉那裏還等著我迴去複命。”


    胡大人看著麵前神色癲狂的幾個女人,他抬手朝隋慧指一下,問:“可識字?”


    “識字,奴婢還會寫字算賬。”隋慧急忙點頭。


    “我家老太太身邊缺個丫頭,你隨我家去。”


    隋慧大喜,她顧不上其他,忙走過去。


    這下隻剩隋玉了,李百戶踢了趙西平一腳,逼迫道:“快點,別耽誤大人們的事。”


    趙西平咬緊牙關不吭聲。


    “哈哈哈——”佟花兒大笑,她一把掐住隋玉,罵道:“跟我說什麽律法有錯人無錯,也是我傻,還信了。難怪你像個狗腿子一樣護著你的狗主子,也惦記著從這個狼窩裏逃出去是吧,哈哈哈……你休想。”說罷,她陡然平靜下來,跪下狀告道:“大人,隋玉昨晚唾罵律法有錯,說律法是為了平民憤才按頭我們有罪,她對朝廷不服……”


    “不!”隋玉大叫一聲,她怎麽也沒想到她會被反咬一口,她慌張辯解:“我是胡說八道的,昨晚我們因私怨打了一架,我怕她們再鬧事,隨口搪塞了一句。”


    李都尉的手下跟胡大人眼神審視地盯著她,兩人變了臉色。


    “所以你說了律法有錯?”李都尉的手下問。


    “大人,我堂妹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無知丫頭,她哪會知道這種話。”隋文安聽明白了意思。


    “我剛剛是胡言亂語,我沒說過這話。”隋玉極快改口,她軟著腿跪了下去。


    “她可不……”佟花兒還要說,春大娘一手捂住她的嘴,她看了隋玉一眼,想起隋虎是個好人,她家大小子幼年生病是隋虎從鄰縣請了大夫來治才保住一條命,她決定幫隋玉一把。


    “佟花兒瘋瘋癲癲的,大人別聽她胡言亂語,昨晚老婆子在場,隋玉沒說過這種話。”她開口。


    “對,玉妹妹沒說過這話。”隋慧幫腔。


    李都尉的手下轉過身,意思不言而喻。


    隋玉嚇出一身冷汗,她掙開佟花兒的手,顧不上趙西平的意願,徑直跑了過去。


    “離我遠點。”趙西平滿臉的厭惡。


    “求你救救我。”隋玉心慌極了,她滿眼含淚,轉身迴去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她隻能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一步一步挪過去,央求道:“對不起,求你收留我。”


    趙西平扭過頭不看她,冷著臉說:“我不會娶個貪官汙吏的女兒,你找其他人去。”


    “不,我爹不是貪官,有罪的是我大伯,我們兩家來往甚少,我爹隻是個丞役。”隋玉連忙解釋,她不敢往後看,繼續說:“我爹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子,他不知道貪汙的事,我們一家是受我大伯的連累。”


    “哈哈哈哈——”佟花兒譏諷地大笑。


    “給你臉了,由不得你挑挑揀揀。”李百戶推了隋玉一把,說:“我做主了,你就是他媳婦。”


    事情一解決,李都尉的手下立馬邁步離開,緊接著,胡大人也帶隋慧走了。


    隋文安見隋良要走,他拉住人,說:“你跟著我。”


    隋良不肯,他還記得他爹的話。


    隋玉聽到動靜,她跑過去拉走拖油瓶,從頭到尾沒敢看隋文安。


    跑到趙西平麵前,她賴著臉說:“這是我兄弟,他是個傻子,爹死了都不知道喊,你給他一口粥吊著命就行,他會幹活。”


    隋良眼巴巴看著麵前的男人。


    趙西平陰著臉瞪隋玉,糊弄他是傻子?這孩子像是個傻的?


    隋玉衝他討好地笑,見他甩手就走,她趕忙拉上隋良跟過去。


    李百戶見趙西平臭著臉如吞了狗屎,他心裏暢快極了,背著手也跟著走了。


    離開妓營,走進祥和熱鬧的城內,隋玉暗暗記路,每一步都走得認真。她心想絕望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往後的日子再難,她也要活下去。


    “哎!孫兄弟,從哪兒迴來?”李百戶喊住街上跑馬的人,“這是你春天套迴來的那匹野馬?馴服了?”


    “哈哈,馴服了。”


    野馬掛了鞍,身上布滿新舊不一的鞭痕,韁繩一勒,它順從地低下頭,卻在李百戶走近時,下意識抬蹄去踢。


    “呦,野性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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