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的混戰不會因為軍政府高官的婚禮而停止,仰光的爾虞我詐也不會因為軍方的一次清理行動而偃旗息鼓,除了洞房花燭夜,巴律將手機關機至次日清晨,其餘的時間,手機接收文件的信息幾乎沒有間斷過。


    貼身帶著的軍務秘書即使已經一層又一層的篩選,但是每天長官辦公郵箱中的待處理文件依舊多的讓人頭皮發麻。


    婚禮酒宴上,張立軍主任提點了他一句,“外賊好除,家賊難防”,巴律便知,得盡快肅清內鬼,否則必有大亂。


    匆匆自雲城驅車趕往瑞城,一行人也就晚上臨時休息幾個小時,次日一早便過了邊境口岸。


    一過口岸,連馬路都是蕭條寂寥的形狀,盡管伏猜開的很穩,但巴律依舊心事重重。


    新婚夜第二天,妻子趴在他的胸口,說了老丈人貼身牛角刀出現在兩人婚禮上的事,還有那個地址。


    妻子說對方一定是他們一直在找的黎叔,但是男人心中始終疑慮重重。


    黎叔消失的時間節點太過離奇,出現的時間又恰如其分,不僅僅是自己新婚的時間點,更是半麵佛重現江湖的時間點。


    這中間一定有著必然的聯係。


    更讓他擔憂的是,新婚期間,千防萬防的查牧沒有出現。


    這個人陰狠毒辣,出手即是殺招,自己吃過他不止一次虧,不弄死他,始終有根刺在心頭紮著。


    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除了要去仰光跟那幫黑心肝的政客鬥,還得去會會這個黎叔。


    車子開到了大其力軍用機場,巴律帶著幾名心腹手下上了去曼德勒的直升機,占蓬和宋猜帶著女人和孩子們迴仰光。


    戰敗調查最終在颯勳斡旋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聯合調查小組推了兩個叛徒出來堵住悠悠眾口,政府和軍方發文慰問幾位司令,並命其即日返迴駐地,但是占蓬司令和宋猜司令在調查期間,身體突然不適,舊疾複發,去了軍事療養院療養……


    軍機降落曼德勒機場,懷孕的南溪臉色有點發白,被丈夫抱著上了車,直奔水色灣別墅區。


    南家在曼德勒的宅子隻留了兩個傭人和一個保安,突然見到很久沒迴來的大小姐,都有點手忙腳亂。


    南溪進臥室躺了一會兒後,臉色才慢慢緩和,身邊陪著她的丈夫一臉擔憂,單手打開孕婦專用營養飲品遞到她嘴邊,


    “把這個喝了,寶貝兒,我在華國專門跟營養師開的,對你身體好。”


    南溪雙臂環住丈夫脖頸,懶洋洋躺進他懷裏,接過丈夫手中瓶子,邊喝邊問,


    “你不迴仰光,會不會不好?這邊的情況不明了,我不一定能一兩天就解決好。”


    “沒事,寶貝兒,占蓬和宋猜過去,可以先替我處理一些事,我來曼德勒,一來是陪你找黎叔,二來,還要在這裏見幾個重要的人,兩件事不衝突,你想幹什麽就去幹,老公在。”


    “嗯。”懷裏的小女人軟綿綿的點點頭,


    “老公,我想去德貝金鎮那個地方看看,可以嗎?”


    “先休息一下,明天去,不急。”男人摩挲著妻子纖細腰肢安撫。


    “不要,我們現在就走,我已經沒事了,趁著天還沒黑,過去看看,不然我老想著這件事,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男人最終經不住妻子的撒嬌,點頭答應。


    ……


    夜幕之下的曼德勒主幹道兩邊燈火通明,富人區永遠燈紅酒綠,一片繁華安然,然而駛離主幹道,路況逐漸惡劣,直至柏油馬路走到盡頭,低調的黑色轎車晃蕩駛入碎石泥土鋪就的小路,七拐八拐,進入貧民區。


    這裏,才是人間。


    街頭燈光昏暗,泥濘土地兩邊不時能看到破碎的婦女帶著尚未長成的孩子在街邊乞討,光裸著上身的苦力工人拉著堆如小山的板車,纖細麻繩深深鉗進黝黑的皮肉,豆大的汗水連成串浸滿全身,卻顧不上擦一把,隻是麻木低著頭,以老牛的姿勢向前機械挪動。


    看起來才十幾歲的少女,化著誇張的濃妝,站在街頭徘徊,時不時湊近單身而過的行人,想要獲得一筆“生意”,確保自己接下來的兩天能有飯入口。


    這裏,眾生皆苦。


    南溪潤眸不忍看著街頭景象,一路過來,她甚至不曾見過任何一個人的臉上能有哪怕一分發自內心的笑意,他們對於這種生活,痛苦而麻木。


    女人難過看向丈夫,眼中盡是悲憫無奈。


    巴律大手撫摸她發頂,“這才是真正的緬甸,寶貝兒,你看到的,隻是緬甸的遮羞布,遮羞布之下,毒瘤暗瘡,腐朽成災。


    以前,我很排斥讓你看到這些,可是現在,我想通了,這就是我要麵對的真實現狀,一味掩蓋逃避,那我同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有什麽區別?


    從十歲打仗打到現在,曾經信誓旦旦要以戰止戰,讓緬甸不再混亂分裂,可是如今看來,到底是年輕輕狂了,這麽多年,老百姓該苦還是苦,該受罪還是受罪,除了肩頭的軍銜一直在變,我沒有給這個國家帶來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樣一想,是不是挺失敗的?”男人低歎一聲,硬朗俊顏之下,滿是無奈。


    突地,手心一軟,妻子纖細手指伸進粗糲掌心,她好看的眉眼似是承了萬千星光,灼灼看著丈夫,


    “誰說的?這樣一片土地,問題太多,太沉重,即使讓現狀不再惡化發展下去,都需要多少人付出一生的努力,甚至搭上性命,改變一個國家,何其艱難?


    你這麽多年,看著這片本就希望渺茫的土地,依舊心存信仰,為了國家拚盡全力,那就不要在乎結果,因為結果,總不會比不努力更差勁吧?


    阿律,我們努力就好,我陪著你……”


    妻子總是能夠幾句話就春風化雨,讓男人冷冽的心頭熨帖舒展,暖流過境。


    “嗯。”他喉結微動,將妻子攏進胸膛,千言萬語,都化成心跳,和她的唿吸同頻。


    “哥,到了。”彪子將車開到一個狹窄的巷子口,土路上滿是積水泥坑,車子開不進去,最大的極限也隻能是到這個巷口。


    巴律俊眉緊擰,看著貧民區最混亂的聚居點,不想讓妻子好看的鞋子沾到這渾濁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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