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軍訓已經快要結束了。裴依蘭也已經在這裏待了半個月了。


    雖然她看上去還是那副跑幾步就得喘一下的樣子,但是也憑借自己的努力,慢慢地完成了每一項軍校生該有的訓練。


    同學們原本對她不看好的態度也在逐漸轉變。還是那句話,沒有人會真正討厭一個努力的人,見裴依蘭這麽努力地靠自己完成訓練,漸漸地,大家也都接納了她。


    每年軍訓的最後一項保留節目當然是新生大混戰,一般被軍校生戲稱為“軍訓杯”。


    全體新生以係為單位分成好幾個臨時部隊,一起投入大混戰,武器是人手一把激光標記槍,隻要被標記到了胸口等致命的地方就得出局。在軍訓杯結束的時候,“擊殺”最多的隊伍獲勝。


    校方規定,這場軍訓杯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到五點,結束之後進行一個簡單的結營儀式就能解散了,休息兩天,下周開始正式上課。


    下午一點,裴依蘭已經準備出發了。


    不過她想到跟夥伴們約定好的事情有點遲疑,第一次主動來到了希瑞安的門口,叩響了門。


    過了好一會,少年沉悶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什麽事?”


    裴依蘭在心裏歎了口氣。


    希瑞安還是不願意出來,他已經把自己關了半個月了。最開始她還有點擔心會出事,後來打視頻給利恩,知道這對高等蟲族來說並不算什麽之後,就不再操心了。


    畢竟,希瑞安並不需要她的操心。


    也許他們之間注定是沒有家人的緣分了,裴依蘭也早已看開,不再強求。


    她想到利恩和自己新交的朋友們,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希瑞安,我最近新交的幾個朋友晚上會來我們家做客,可以嗎?”


    這棟房子是他們兩個住的,裴依蘭覺得帶別人迴來,還是要征詢一下希瑞安的意見。


    房間裏的聲音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說了毫不相幹的話。


    “……你現在很開心嗎?”


    “欸?”裴依蘭懵了。


    房間裏依舊是一貫的昏暗,原本的窗戶都被釘死了。


    希瑞安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玻璃珠,像是做賊一樣,一點一點地將自己貼在了門上,聽著從門的另一端傳來的女王的聲音,一雙碧翠的眼瞳漸漸地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迷霧。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快樂。


    確切地說,自從來到這裏之後,裴依蘭似乎每一天都很快樂。他隻是坐在房間裏,偶爾聽一聽女王在幹什麽,都能聽到她活力十足的聲音。


    有時候是在跟利恩德爾打視頻,有的時候是在跟那些所謂的人類朋友發消息……裴依蘭就像是忙著將自己的快樂分享給其他人的鳥雀一般,總是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而他年盡管年紀輕輕,卻已經像是有枯死之相的樹,每一天都像生了根一樣待在房間裏,默默地傾聽著不屬於自己的快樂。


    “你為什麽會感覺快樂呢?”金發少年皺了皺眉,難得有些迷茫。


    他是真的不知道,做那些事情真的會感到快樂嗎?為什麽他感覺每一天的時間都是沒有意義的?


    也許以前,他也是能夠正常感知一切正麵情緒的吧。但是後來生活帶給他的痛苦實在是太過劇烈,直接衝垮了他的精神。


    為了自我保護,他漸漸地切斷了一切正常感知的能力,生命中隻剩下永恆的死寂。


    他的腦域中,越來越多的黑線依憑著負麵情緒生成。它們在腦域中肆意穿梭,將自己死死地綁在精神源上,享受著痛苦的盛宴。


    精神源受到刺激,開始不受控製地帶著主人迴憶最痛苦的時光。


    ……


    染上血色的陰影命令一個高等蟲族將希瑞安一腳狠狠地踹到了牆上。


    他吐出了一口血,渾身都在顫抖,感覺自己的內髒都仿佛在猛烈的撞擊中錯位了。


    看著希瑞安吐血,躺在地上一點一點變迴蟲族本體的樣子,那個東西卻哈哈大笑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麽有意思的場景。


    她有些神經質地咬著自己的指甲,聲音就像滲了毒一般令人恐懼。


    “希瑞安,你不是高等蟲族嗎?這點傷就不行了?快點爬起來繼續打啊!”


    來自女王的命令直接傳達到了他的腦域中,希瑞安不受控製地站了起來看,看著對麵的高等蟲族,眼中是同樣深受控製的痛苦。


    但他們什麽都做不到。他們甚至比鬥獸場中的野獸還要可悲,因為隻要女王一聲令下,他們就隻能打到不死不休,供她取樂,連反抗都做不到!


    又一場與同僚之間的死鬥結束之後,那個家夥命令工蟻將他搬進了牢房。


    等門鎖上之後,希瑞安的世界就隻剩下了一片漆黑。


    不,還是有一點光的。


    他費力地翻了個身,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顆彩色的玻璃珠。


    高等蟲族具有一定的夜視能力,在他的眼中,盡管沒有光,但這顆玻璃珠依舊散發著七彩的光澤。


    他珍視地看了看,然後顫抖著將它按在了胸口。


    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對,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聽,什麽都不要看,什麽都觸碰不到……這樣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於是有一天,他真的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所有的情緒都離他而去。


    希瑞安握著玻璃珠的力道正在逐漸加重,在快要把它捏碎的時候又恍然驚醒般放鬆了力道。


    他蹙著眉,劇烈地喘息了兩聲,從夢魘中清醒了一瞬,這才感覺自己的精神力隱約有點不受控製了。


    糟糕,怎麽會在這個時候……


    門的另一邊,裴依蘭有些疑惑。她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懂希瑞安了,她明明隻是想問一下能不能邀請朋友來這裏做客,為什麽會被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門的那邊也沒有聲音了,她也不好直接開門進去,隻好默認他答應了,然後便打算趕往南操場參加軍訓杯。


    然而,就在她準備下樓的那一瞬間,房間裏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裴依蘭被嚇了一跳,立刻跑迴到了門邊,用力地敲門。


    “希瑞安?發生什麽事了嗎?你怎麽樣了?”


    然而,那邊依舊沒有傳來迴聲。


    裴依蘭一咬牙,閉上眼睛,稍微使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然後臉色大變。


    在她的感知中,屬於希瑞安的精神力不知為何,正在急速衰敗,已經快要奄奄一息了!


    她看了一眼光腦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是下午13:20,她從這裏坐校內懸浮車趕往南操場至少也要20分鍾……


    裴依蘭咬了咬牙,直接點開光屏,點進了與盛欺霜的聊天界麵,快速地發了一條消息。


    隨後,她的眼睛看向了急救緊閉的房門,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最後一次喊道:“希瑞安,快迴答我——”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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