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茶香嫋嫋,那些盞具擺飾等,俱是精細貴重之物。


    那位不怒自威的祁廟祝,一身金線祭袍,端坐在椅子上,麵容在茶氣與香火氣息中有些朦朧不清。


    他接了荀雨的符書,卻始終沒有看小道童一眼,隻是“嗯”了一聲。


    緊接著,還要說話的荀雨,就被祁幽扯著袖口帶下去了。


    等人走了,朦朧氣息中的祁廟祝,才翻開符書。


    略微察看,他便是微微一笑。


    “想不到荀燭這麽耐不住,畢竟是荀氏旁支的旁支出身,浮躁急功,這就要與那位道君老爺翻臉!不過也好,如此便可省去咱家老爺的一些布置後手……”


    飲下一盞就值一鍰的神茶,祁廟祝才徐徐起身,走向香火繚繞的道君老爺主殿。


    這等喜事,自是要跟老爺說一聲的。


    荀雨出了令丘大廟,遠遠地迴望同為道童的少年祁幽的身影,看不得對方的得意驕矜,忍了半天的他,便是“呸”地一聲,往路邊草叢裏吐了口痰。


    “得意什麽,還不是順了這位神咒靈明彌聖道君老爺的威風!嘖嘖,證得三果的老爺,這威風真是不得了!”


    “不過,青丘雖然是有名的富庶大城,但剛才遠遠地瞥了眼祭廟,好像也沒有看到人牲祭品嘛……”


    此時已是午後,東荒上空那一輪大日,開始緩緩西斜。


    荀雨一看,就知道背馱大火球的金烏老爺,當是逛得有些夠了,今晚入夜可能要早一些。


    他急著迴去,便激發氣血,大步流星而去。


    ……


    申時之中,金烏緩墜,東荒大地開始生出一絲難得的清涼之意。


    巴蛇山,小廟一座。


    廟堂重歸清冷寂寥,但卻始終縈繞著一股淡而純粹的香火氣息。


    李青雲那座三頭六臂蛇尾的巨大神像,在重重帷幕下,周身玉光瑩瑩,與那近乎妖詭的造相,卻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三張俊秀冷俊的麵孔,在帷幕的暗影下,也是顯得古怪另類。


    此時,當中那顆頭顱的顱頂處,驀地輕輕一響,便見一道淡淡的玉光衝虛而起,透過廟頂,延伸虛暝之中。


    緊接著,左右兩邊的頭顱,也是同時“啪”地一聲,天鹵門衝開,又是兩道淡近無形的玉光衝虛而起。


    “三處天鹵門,終於都開了!”


    李青雲心中大喜,鬆了口氣。


    天鹵門一開,他也立刻發現三顆“道首”的妙處了,等於他上接虛暝,得道三重的莫大增幅。


    若是正常的一顆“道首”,一處天鹵門,那這“神威”就要弱上許多了。


    他的神念,順著三處天鹵門,延伸入虛,頓有種如魚得水之感,操縱三百裏巴蛇山的虛天之力,便是再無阻滯。


    此刻,他隻需神念一動,自身元神清光,便可化為遮天巨幕,將巴蛇山覆蓋其中,甚至頗有餘力。


    就像巴蛇山北邊的道君食邑一樣!


    “離徹底天黑,還有段時間,便在試試看,能不能一鼓作氣,將地泉門也打通,如此山脈精氣源源不斷,即可不怎麽消耗我的元神,就能穩穩托著虛天……”


    李青雲倏地收斂天鹵門的衝虛玉光,神念一沉,引導香火之力,湧向玉身雙足底部的地泉門。


    地泉門,對普通人來說,大抵就是湧泉穴的位置。


    而對於道君神像,則是打通大千地脈、汲取精華之氣的玄竅所在,極為重要。


    打通地泉門,往後即便香火不夠,也可不斷汲取大千地脈,淬煉道君玉身。


    李青雲這尊神像,雖是蛇尾,但一樣有地泉門關竅。


    而且那貼地盤纏那一段尾部,足足有六處“地泉門”,這真是讓他又厭又愛。


    不喜這古怪容身之器,卻又發現這石身底蘊很強大。


    他雖然被人針對了,但這具石身神像在“造化”的過程中,除了材質用得極差,但其他對應他飛升道行成就的一應“規格”,卻做不得假,該怎麽還得怎麽。


    背後搞事的,有可能是彌神宮的祖師道君,或其他神宮大宗出身的道君,他們在這方大千虛天走到一定的高位,但終究不是可以橫掃一切規矩的那種。


    淬煉的過程,等同於將神像玉身,淬煉成“血肉”之軀。


    一旦血肉都“活”了,這具玉身便可行動自如,不需要再終日呆坐在廟堂之中。


    當然,李青雲距離這一步,還差得十萬八千裏。


    現在他隻需要打通地泉門,便是大突破!


    飛升第二天,就要打通玉身雙門,恐怕也就隻有他這位“鈞天神霄玉清應雷青雲真君”,敢這麽“妄想”了!


    就在這時,山廟外的土坪身影一晃,道童荀雨風塵仆仆,已經趕了迴來。


    “嗯哼!”


    偏殿那邊,荀燭立刻輕哼一聲,示意荀雨過去。


    荀雨腳步一動,卻又停住,似是心血來潮,朝著廟堂中讓他感覺有些不一樣的道君老爺神像,多了幾分敬意,行禮拜過。


    屋中。


    叔侄對坐,一股強橫的血氣彌漫開來,遮蔽外在視聽。


    防的,自然是廟堂上的道君老爺了。


    荀燭盯著侄子,眼神冷幽,低聲問道:


    “事情可已辦妥?那位祁廟祝,又是怎麽說?”


    遲疑一下,荀雨迴想見祁廟祝的朦朧場景,有些捉摸不定地迴道:“我將叔父的符書遞上去了,不過祁廟祝隻是嗯了一聲,看不清的麵色,侄兒也就不知道令丘大廟,到底是配合還是不配合……”


    荀燭眉頭微微蹙起,一會後又鬆緩下來,化為輕笑。


    “如此,便可以了!”


    “你下去吧,今夜墟落,你待在廟裏就好,山民唿救,就當沒聽見!”


    “好、好吧!”


    今夜有墟落,巴蛇山這邊,本該由荀燭這位廟祝,通知三百裏村寨,做好應對防備。


    但荀燭沒說,荀雨也就不敢下山通知。


    預料山民即將傷亡慘重,荀燭也是老神在在,隻是悶坐屋中,不斷飲茶。


    “掃了我的威嚴,斷了血食人牲之供,今夜,就讓你這道君老爺,徹底顏麵無光,倒要看看沒了供祭之後,老爺你還能在巴蛇山待多久……”


    山廟外麵的蒼茫大山,終於蒙上一層黑暗朦朧,正式入夜。


    不時有一聲聲荒獸低沉的嘶吼,迴蕩山嶺之間。


    有經驗的獵手山民們,定能聽出荒獸的躁動不安。


    荒野的夜色越發深邃,山巔的老廟越發清冷。


    轟隆隆!


    忽地,三百裏巴蛇山,都聽到虛暝之上,響起了熟悉而恐懼的響動,似雷卻不是雷。


    頓時,山嶺之間,那近百個村寨,都猛地恐慌驚叫起來。


    “不好,今夜有墟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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