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中,荀燭坐在桌前,正唿嚕嚕地吸著一大碗山珍牙米粥。


    這牙米粥,粥水都微微散發淡金之光,自也是巴蛇山民的供養之一,都是天生地養的珍材,長期服用,能增強氣血真力。


    荀燭喝得很快,有粥水滴落在頜下長須,也不以為意。


    這座道君廟,他才是廟祝,實權最大,儀表清不清潔,也無人敢說。


    至於廟中的那位石頭老爺,就是一“賣苦力”幹活的,等醒神後,就有的忙活了……


    喀嚓!


    就在這時,山廟上空一聲雷響,一道雷霆竟是直直朝偏殿劈落下來。


    “今天是金烏老爺背著火球出來散心的日子,晴空郎朗,又是哪來的雷?”


    驟聽雷鳴,荀燭驀地一驚,跳身而起,揮動手中藤木法杖,朝天打去。


    “放肆,何方精怪邪祟,敢在道君老爺這裏亂放雷霆!”


    那藤杖打去,竟是截住劈下來的雷電,電光在杖身上炸散開來,化為十幾條細小的電蛇,閃到荀燭那老樹皮般的手上。


    這老貨卻是鎮定自若,手都沒有抖一下,體內真力氣息也沒催動,竟是生受了雷霆!


    荀燭手持藤杖,此刻如草的長須吹飛起來,竟是有幾分神威凜然之感。


    他望望天穹,又隔著牆壁,朝山廟正殿這邊看來,蒼老的臉龐上,緩緩浮現出若有所思之色。


    “突然打雷,好巧不巧劈向本廟祝!而我伺候的這位道君老爺,道號中又有‘應雷’之威,莫非這老爺,是生氣了?”


    荀燭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


    “這一個個道君老爺啊,真當我大千虱族,是可以任由拿捏之物?我這位道君老爺,剛飛升上來,真是無知又幼稚,啥也不懂!”


    “才哪到哪,這才第二天呐,就氣得不行,道君老爺啊,往後的日子,你可怎麽熬啊,哈哈哈……”


    廟祝荀燭嘴角帶著那一絲不遮掩的諷意,手持藤杖,終於朝正殿那邊走去。


    看到這個結果,李青雲也是一愣。


    他這一道雷,不但沒能打殺荀燭,而且連對方一根頭發都沒燒焦,瘙癢都稱不上吧。


    “荀燭,似乎對道法有著極強的抗性,或者說免疫力,莫非這就是巴蛇山山民們,內心並不敬畏道君的原因之一?”


    看到荀燭微揚著頭,已經朝正殿走來,那姿態神氣,似是來“興師問罪”一般。


    李青雲一顆道心,便是越發冷冽:“好一個賊子……”


    心念一動,便是徹底收斂石像表麵的玉光。


    再看上去,他這尊神像卻和昨天差不多。


    廟堂上,荀燭晃悠悠地走到青銅香爐前,嘴角帶著那一絲諷刺,也不行禮,就那麽微微抬起頭,斜視狀看向麵前的三頭六臂蛇尾石像。


    有一絲審視,還有隱隱的挑釁意味。


    這位廟祝,似乎想通過這等姿態與方式,來告訴李青雲這位新上來的道君老爺,這巴蛇山道君廟,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上下一打量,荀燭終於發現什麽,這才恍然大悟。


    他看著石像正中的那顆頭顱,嗬嗬笑了起來:“本廟祝道是為何,原來道君老爺你,竟是有點本事的!讓我猜猜看,當是昨天深夜,老爺你驅了這山中有些道行的精怪,替你揭了黃符吧?”


    說到這裏,荀燭停了一停,似乎在等道君老爺迴應。


    半息後,他才又恍然一悟地說道:“本廟祝卻是忘了,道君老爺你還沒有醒神,更不可能證得那‘口果’,自是說不了話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這樣吧,我便明說了,我荀燭能擔任此地廟祝,上麵自是有人,昨天忘記揭開老爺石身上的符紙,老爺你便當是我老糊塗忘記了!”


    “往後嘛,老爺你庇佑三百裏巴蛇山,擋住那墟落,還有外魔汙染,便是大功!而本廟祝為你打理廟堂,催收供品,處理好一應雜務,不需老爺你絲毫操心!如此,你我和諧相處百年後,各走各路便好,如何?”


    說完,荀燭昏黃的眼珠子,緊緊盯著神像正中那顆頭顱。


    他見李青雲在神符封禁下,還有神通妙法,可以驅使精怪荒獸,來揭開符紙,剛才還喚雷劈打下來,心中自是有了幾分忌憚與警惕。


    隻覺得這位新上來的道君老爺,似乎與他見識過的其他飛升老爺大不一樣,便是主動一些,含蓄暗示地點出什麽。


    其中重點,自是那句“上麵有人”!


    也是警告李青雲,以後不要亂來,大家最好相安無事,等他荀燭給道君老爺“使絆子”度過百年,他便完成任務,可以拍屁股走人。


    李青雲臉色漠然,隔著石身,俯瞰這個膽大狂妄的廟祝。


    半晌後,他神念溢出,這才做了迴應。


    供桌上,一張紅紙忽地平平攤開,如同有無形之手在撫平。


    緊接著,紅紙上就緩緩浮現一行扭曲的字跡:


    “即刻走,此事便算揭過;不走,惡果自負……”


    這些文字,是李青雲以一絲“符祖”根腳,逆向反推此方大千世界的符文,大致解析並掌握的。


    這句話,便是他最後的警告!


    還是看在荀燭主動坦白,得人授意,才刁難他這位道君老爺的解釋上。


    所謂道留一線。


    荀燭看著供桌上的紅紙,還有自動凝現出來的扭曲字跡,臉色終於開始凝重起來。


    “隻是第二天啊,不可能醒神,這位道君老爺又哪來這麽多手段……”


    他再次抬頭看向高高端坐的神像,有些驚疑不定,而眼神中的諷刺與不敬,已經淡了大半。


    靜默半晌,荀燭似是已有計較選擇。


    滿是皺紋的臉上,恢複幾分鎮定從容。


    他幽幽地歎道:“看來老爺你,是真不知道我大千虱族的根腳,我等虱族,淵源久遠,可追此方大千世界開辟之初!與你們這些道君老爺相比,實際上我們才是這虛天的主人……”


    “剛才老爺你也看到了,你喚來的雷,連傷我一絲都不能!”


    “今日這張紅紙上的字跡,本廟祝就當沒有見過,往後,你我還是按照剛才說的那樣來,百年而已,一瞬即過!”


    荀燭說完,走到那供桌前,拿起紅紙,淡然地撕成粉碎。


    隨即,他朝神像略一拱手,便慢悠悠地走迴偏殿。


    “路,是你自己選的……”


    高大的石身神像,那三頭六目之中,隱有冷玉微光閃過。


    李青雲心裏,已給廟祝荀燭,定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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