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河姥是我們這裏唯一的神靈,胡言亂語,小心你今天又是下一天空網!”


    “哎,我下三網了,一條小魚小蝦都沒捕到,不知道哪裏惹河姥生氣了……”


    不止是附近河麵上的漁船,還有李青雲身後遠處的十幾個山民,對河水畏退主動讓步這一幕,也是滿臉吃驚,感到難以置信。


    自從李青雲出現在河姥塢,他身後就多了這十幾條“小尾巴”,山民在跟蹤他,監視他。


    “山民愚昧,被這大詭圈養或有上百年了,早就是非不分,神鬼不辨!誅紅衣易,教化山民難……”


    李青雲心中輕歎。


    臉上卻微微一笑,又輕抬起腳,往前麵幽暗河水踏前一步。


    嘩!河水發出退潮般的聲響,撞擊出浪花,畏懼的同時,也在表達極大的憤怒!


    稍深處的河麵,忽有陰霧無端飄起。


    然後李青雲就看到,一張泡得腫爛而慘白的兒童麵龐,帶著詭異的笑容,緩緩從河底浮起。


    那對陰白鼓凸的眼珠,直盯盯地朝向他。


    它還穿著濕漉漉的新衣,似是前些天被河祭的童子。


    接著,一具、兩具,更多的河童屍體從河底浮起來。


    它們都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直盯盯地看著淺水處的大幽少年道人。


    在河童的詭異凝視中,李青雲清晰地感應到了這條幽河的憤怒,還有忍讓。


    然後,為首那個河童,忽然張口,水花咕嚕,又有條條蔓長的水草,從口中鑽出。


    它在“說話”,聲音陰戾飄忽:


    “大幽道人,別太過了!本神,看你是路過的遊客,才讓你兩分,否則……”


    李青雲頓時微微一笑,收足,然後往後退去。


    那大詭滿意了,一具具河童屍體,又迅速沉下水底。


    “這紅衣,已基本可確定,是剛晉升大詭不久,所以底氣有點不足,麵對我區區道基,都能一忍再忍!”


    “它,正是貧道要捏的軟柿子……”


    李青雲抽足上岸,開始離開河邊,往坡地上那些木樓石屋走去。


    初次正式“見麵”,他給河姥留下的印象,就是遊曆路過的大幽道人。


    “可惜,貧道剛才走一遍下來,已覺得這裏風景不錯,打算選擇這裏,作為貧道的戍夜之所!”


    他走向不遠處的一棟棟木樓,背後跟蹤的山民卻越來越多。


    他也不以為意。


    木樓、石屋附近的男女老少,看到這位俊逸如神靈的大幽道人走來,神情反應各異,有人惶恐躲入屋內,有人則好奇地打量,更有人欲言欲止,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


    李青雲不時微笑點頭,操著剛學的半生不熟的南疆土話,跟那些敢靠近的山民,打個招唿。


    道基修士,本就通法悟真,學個土話而已,豈不手到拈來。


    遺憾的是,沒幾個山民敢跟他多說兩句。


    這河姥塢,跟大幽道人說話,是會讓河姥不喜的。


    河姥不喜,則接下來家裏很快就會缺糧,甚至患上大病。


    之前來河姥塢搞出大動靜的那批有道司道士,最後還不是擋不住河姥的怒火,全都呆呆地投了河,去平息“她”的怒火。


    “咳咳咳……”


    李青雲走在塢寨平整的青石板上,感應山民的麻木、敬畏與惶恐等,身邊一座木屋吊樓,傳來劇烈又無力的咳嗽聲。


    那咳嗽一聽,就是病入膏肓,氣出多,氣進少,沒幾天了。


    屋內,飄出濃濃的草藥味道,還有婦孺壓抑而悲傷的哭泣。


    “當家的,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們母子怎麽活!”


    “阿父,你不要丟下木頭頭……”


    “咳咳咳,我是得罪河姥了,前天見魚獲不夠家裏吃的,就貪心多打了一網,結果落水染了寒氣……”


    “木頭,快跟阿母我拜河姥,求她老人家寬恕,救命!”


    接著,李青雲就聽到一輕一重的連綿磕頭聲。


    他覺得,按這力道再磕一會,恐怕額骨都要裂了。


    輕歎一聲,他便推開半掩的屋門,走了進去。


    屋子空間不大,半邊做客堂兼廚房,半邊做臥室,一張床睡一家三口。


    此時床上,躺著一位年近三十左右的漁民,麵容陰白,三寶萎靡虛弱,不斷咳嗽著,咳出血水,地上一片狼藉。


    那對母子,正跪在堂中一座漆木神龕前,流著眼淚,哀憐無助地拚命磕頭,兩人的額頭都已經有些皮肉模糊了。


    但她們還在用力磕頭,似乎不知道疼痛。


    李青雲看向那神龕,在他眼裏,神龕繚繞的不是香火氣息,而是一股有點濃的陰氣。


    那神龕中,坐的不是道君,而是一尊麵容模糊的老嫗,詭異,陰森。


    李青雲的到來,讓屋中兩大一小,都有些愕然,繼而畏懼不安。


    那婦女停止磕頭,額頭血水淋漓,愣愣地看著屋內身放清光的少年道人,嘴唇蠕動,卻不敢發出聲來。


    “貧道這裏有道符,燒在水杯裏,給他服下,即可見效。”


    李青雲看了那咳嗽的漁民,袖口飛出一道上品驅邪黃符,輕輕飄落在屋中唯一的木桌上。


    “你不是染了河寒,而是陰氣入腑,活不過今晚子時,這道符可以救你。當然,信不信,用不用,由你們自己選擇……”


    說完,他轉身出屋,並不逗留,更不多勸。


    這些山民被河姥荼毒洗腦太久,他身為大幽道人,為山民所反感,越是多勸,這家子可能越不會喝下符水。


    其實他要祛除那漁民身上的陰氣,隻需一指雷意法力,但沒有意義。


    救命的符籙放在桌上,漁民自己不爭命,不自我覺醒的話,死也就死了。


    教化,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道士,我們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速速離去!”


    李青雲剛出屋,就有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圍上來。


    為首是名看似五十來歲、麵繪詭紋的老者。


    他身穿鳥羽編織的衣服,手持骨杖,渾身似乎縈繞一股濃濃的陰氣,神情陰戾地看著李青雲。


    他叫圖河,是這裏十六塢塢主之一,也是替河姥行使部分“神權”的超凡者。


    得河姥“神諭”,帶著三十多名挎刀背弓的青壯塢兵,要“請”大幽道人離開河姥塢。


    “人生天地間,應該是自由的。貧道來或去,也不在你,或者你背後的河姥!”


    李青雲飄然而立,麵容沉靜,從容淡然,身上清光亮起兩分,環視這批煞氣騰騰的持刀塢兵。


    至於那塢主圖河,被他直接無視。


    一個甘心為虎作倀、半人半鬼的“人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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