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舟無奈地看向曾氏:“母親?”


    曾氏道:“你若真把我當母親,今日便聽了我的。若你執迷不悟,就把我送到莊子去住,省得打擾你的好事。”


    曾氏語氣不容置喙,段雲舟挺直的脊背忽然如沒了骨頭似了耷拉,失了魂魄一樣。


    他看著寧晚橋那張絕美冷漠的臉,她的處境明明如此艱難,竟沒有一絲猶豫地要離開侯府。


    段雲舟道:“請母親收迴主意,我們段家百餘年來絕無和離的先例啊!”


    曾氏眼見已經逼兒子到這個份上,兒子竟然還要挽留,又驚又怒。


    但見寧晚橋顯得冷靜而從容,似乎對此全無感覺,曾氏更篤定了要把寧晚橋趕出府。


    曾氏礙著雙方族人在,到底是保持著一份大度,便按著方才陳媽媽的話道:“如今你們走到這個地步,好聚好散便罷了。你又何必強留?京中好女子多的是,各自嫁娶,留個體麵罷。”


    段雲舟臉色越來越難看,一股氣血全部往腦門衝去。


    “母親…我…”


    段雲舟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已,真要他做出這種決定,才體會到如同要了他的命。


    曾氏如何看不出他的痛苦,快刀斬亂麻,這樣才能解決後顧之憂。


    寧晚橋看差不多了,定了定神,說道:“請侯爺寫和離書罷。”


    小廝們自己擺好了紙墨筆硯,隻待段雲舟落筆。


    所有人都看著段雲舟,曾氏那雙對他失望的眼睛,深深地注視著他。


    段雲舟艱難起身,目光從寧晚橋身上,移向書案。


    “不行!”


    段雲舟道。無論是和離還是義絕,他都不同意,他怎麽可能會同意!


    他們拜過天地,寧晚橋是他八抬大轎抬迴來的。


    寧晚橋平靜地與他四目對視,眼神堅毅。


    曾氏恨鐵不成鋼,催促道:“娘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如今娘的話也不聽了?”


    段雲舟仿佛被掐住了喉嚨一般,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忤逆母親,母親絕不會罷休,就算現在不和離,母親還是會逼他休了寧晚橋。


    若是不與寧晚橋和離,她會到禦前告狀,母親害她的事自然人盡皆知,堂堂侯府二品太夫人,背負著“殺害兒媳”的罪名,對母親的名聲總是有影響的。


    寧晚橋如今已經離開了安武侯府,沒有安武侯府的庇護,孤兒寡母。


    若是今日和離,日後他再私下與她來往,待母親與她關係緩和,他再接她迴府中。


    平昌侯府主母的位置,還是留給她。


    段雲舟的瞳孔閃閃爍爍地變化不已,衡量著利害。


    想明白了,他緩緩地走向大案,拿起一支狼毫筆,沾了沾墨。


    他揮動手腕,行雲流水。


    《放妻書》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


    若結緣不合…


    想是前世冤家…


    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伏願娘子千秋萬歲。


    ——段雲舟。


    看到段雲舟終於寫下他的大名,寧晚橋的心怦怦跳,手掌也出了汗。


    段雲舟的拇指又在紅色的印泥上按了一下,朝放妻書按下手印。


    他對自己說,這是緩兵之策。


    待緩和母親與寧晚橋的關係,他再擇機把她接迴府中。


    今日暫且先壓下這件事,以後再慢慢向寧晚橋求情。


    他們是夫妻,她也就是一時在氣頭上,才會想著和他和離。


    以後實在不行,他服個軟,再低個頭,寧晚橋一定會心軟的。


    管事把段雲舟簽字又蓋了手印的放妻書呈給了族長和曾氏看。


    族長隻掃了一眼,便吩咐管事拿去宗祠備案,並把寧氏的名字從宗祠移除。


    這也意味著寧氏從堂堂的二品誥命夫人,變成了一個沒有誥命的普通婦人,從此地位與之前天壤之別。


    在場的人唏噓不已,不明白怎麽會有人舍棄榮華富貴,甘願當一個普通婦人?


    所有人散去,寧晚橋拿著放妻書,百感交集。


    安武侯看著幾乎算是陌生人的女兒,想到她遇事鎮定不卑不亢,若是沒有和離成,以平昌侯爺對她的寵愛,對安武侯府來說,定是百利無害。


    如今她靠自己得太後賞識,對安武侯府還是有價值的,便道:“譚姨娘雖然離開安武侯府了,你卻還是我的女兒。有空了也該迴府中給你母親請安。”


    寧晚橋點頭道:“知道了,父親。”


    日後去不去,也是她說了算。


    寧晚橋迴了院子裏,秀茶她們開始收拾東西,高高興興地準備迴寧宅。


    段雲舟原先想過來攔住寧晚橋說幾句話,奈何又被曾氏叫去說話了。


    曹姨娘聽到寧晚橋跟段雲舟和離了,歡喜不已,又聽到段雲舟把她降為賤妾,猶如墜入地獄,便叫葵青抬她去找段雲舟,她要問問為什麽?


    她的孩子已經流掉了,又降為賤妾,以後誰都可以上來踩她一腳,還怎麽在侯府生活?


    曾舒悅也聽到下人說了前院發生的事,此時高興不已。


    薑到底是老的辣,母親果然有一套。


    與此同時,何姨娘和章姨娘聽了,一個魂不守舍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個從發鬢中拿下耳挖子剔牙。


    何姨娘道:“太太走了,曹姨娘如今是賤妾,不知誰會變成侯府的當家主母。”


    章姨娘邊剔牙邊道:“老太太的心思,誰猜得到?前幾日萬寧侯府的二小姐來咱們府中,老太太那個殷勤啊,跟見了老母似的…”


    —


    寧晚橋跟秀茶幾人收拾好行囊,命凡春去外麵請兩輛馬車過來搬行囊。


    如今她跟平昌侯府沒有任何關係了,曾氏自然不會讓她使用侯府的任何東西。


    凡春還沒有來得及出府去請馬車,凡霜正好從外麵跑迴來了,氣喘籲籲地道:“小姐,奴婢已經請好馬車了。”


    秀茶道:“小姐,凡霜如今辦事越來越機靈了。”


    寧晚橋道:“那從下個月起,都給你們漲月錢。”


    幾個人高興地道:“謝謝小姐。”


    凡霜有些心虛,她並沒有想到馬車的事,而是阮公子雇好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也不好提。


    正要搬東西,陳媽媽帶著一眾下人來了,說是要檢查他們的行囊,有沒有誤拿侯府的東西。


    秀茶氣道:“你們別欺人太甚了!”


    寧晚橋攔住秀茶,讓他們檢查。


    他們動作倒並沒有很粗魯,也沒有檢查出侯府的什麽東西來。


    最後陳媽媽又道:“侯爺送給夫人的首飾,老太太說要收迴去。”


    寧晚橋讓秀茶從匣子裏拿出步搖和簪子給陳媽媽。


    陳媽媽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異樣,把它們交給了身後的丫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高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塵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塵灰並收藏高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