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和姑娘們都在聊什麽呢?遠遠就聽到笑聲了。”


    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們。


    寧晚橋看過去。


    一位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夫人,由兩位丫鬟攙扶,朝他們走過來。


    老夫人通身貴氣,雍容華貴,氣勢十足,一看便是個果決的人。


    後邊跟著兩位十五六歲的姑娘。


    左邊的看起來活潑可愛,右邊的看起來穩重大氣。


    元氏小聲道:“這是榮老太太,當今皇後的母親。後邊兩位姑娘,是榮老太太的孫女。左邊叫榮君雨,右邊叫榮君夏。”


    寧晚橋點頭,餘光掃視一圈,學著太太們,換上了溫柔大方,一看就很賢妻良母的微笑。


    她們這些人中,身份最貴重的,是豐陽侯夫人蔣氏,其次便是安氏和沈氏。


    所以其他太太隻是站起來,並未說話,而蔣氏是第一個出聲的。


    “老太太今日看著很喜氣,想是遇到什麽高興的事了?”


    說話間,蔣氏已經挪了挪,把自己身後的位置讓出來。


    丫鬟們便扶楊老太太坐到蔣氏方才坐的位置。


    榮老太太伸手示意大家坐下,才道:“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昨日皇後和太子在法堂念經,今日太子起床後,情況好轉多了,咳嗽也少了。”


    “那可真是天大的恩賜,佛祖保佑。”


    太太們異口同聲應道。


    榮老太太又歎道:“隻盼著太子身體早日好起來,讓皇後給他選門好婚事,”


    沈氏道:“老太太放心,這次迴宮後,太子身體好起來了,皇上和皇後定會將娶太子妃的事提上日程的。”


    榮老太太平時也經常打探京中合適嫁給太子的人選。


    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榮家姑娘。而太子嬪人選,卻是有些難選擇的。


    太子嬪要家世好,品行好,樣貌好,太子才能心無旁騖地把心思放在朝堂上。


    丫鬟給榮老太太端了杯熱茶,榮老太太輕啜一口,長長歎一口氣,沒想到眼前突然一花,身體虛晃幾下,竟要倒地。


    好在旁邊的嬤嬤扶住了榮老太太。


    榮君夏忙道:“快,快去請禦醫來。”


    人命關天,寧晚橋上前:“榮大小姐,讓我看看。”


    榮君夏跟榮君雨質疑地看向寧晚橋。


    寧晚橋道:“二位小姐,我會些醫術,請讓我看看。”


    榮君夏道:“禦醫就在香房那邊,不勞煩夫人。”


    沈氏道:“榮大小姐,平昌侯夫人醫術不比禦醫差的,讓她看看吧。”


    安氏道:“可以先讓平昌侯夫人看看,待禦醫來了,再讓禦醫看也來得及。”


    元氏道:“老太太這氣色越來越差了,二位小姐,先讓平昌侯夫人看看。她的醫術不差的。”


    這麽多人幫寧晚橋說話,而且都是說話分量重的太太,貼身照顧榮老太太的嬤嬤道:“大小姐,禦醫過來還有一段時間,老夫人手腳冰涼,我看不如先讓平昌侯夫人看看。”


    寧晚橋不過比她們大個一兩歲,榮君夏和榮君雨並不信任她,這麽多人幫寧晚橋說話,她們也隻好讓出位置。


    寧晚橋讓人把榮老太太放平到雕花紅木椅上,蹲下來給榮老太太把脈。


    跟她想的一樣,寧晚橋道:“老夫人陽氣不足,心脈神不足,手腳冰涼,心慌氣短,麵色黃白。”


    她邊說,邊讓芙清從帶來的包裏拿出紅參泡水。


    曾舒婷見狀,忙把這個活搶過來,到一旁的香房,倒些熱水衝泡。


    寧晚橋先把其中的一塊紅參撕碎,讓嬤嬤喂進去。


    榮君夏覺得讓寧晚橋診病已是極限,站出來又阻止:“祖母一切入口的東西,都需要嬤嬤驗過。”


    醫者仁心,寧晚橋即便再急,眼下是別人祖母,她心急不來,便讓嬤嬤拿針驗。


    過了會兒,嬤嬤點頭,榮君夏看到禦醫還沒有來,便讓嬤嬤往榮老太太嘴裏喂紅參。


    榮老太太用水送服下去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臉色開始紅潤,脈也有勁了。


    沒過一會兒,榮老太太眼皮動了動,竟是悠悠醒來。


    “祖母,你可有哪裏難受?”榮君夏問。


    “祖母,你嚇死孫女了。”榮君雨道。


    榮老太太視線模糊,看到兩位孫女擔心的麵龐,笑了笑:“祖母方才心慌氣短,現在沒事了。”


    聽到榮老太太這麽說,大家臉上的擔憂才消失了。


    榮老太太忽然見到一位氣質出塵的女子,便好奇地問:“太太怎的那麽麵生?”


    寧晚橋在安武侯府的時候,從來不參加小姐們間的宴會。


    嫁進平昌侯府後,也沒有代表平昌侯府去參加過宴會,榮老太太自然不認識她。


    寧晚橋站起來,給榮老太太行禮,通身的氣度一瞧便是大家族出來的小姐。


    嬤嬤道:“老太太,是平昌侯夫人救了你。”


    安氏道:“平昌侯夫人的醫術確實厲害。”


    寧晚橋行了禮,道:“老太太,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榮老太太笑道:“平昌侯真是好福氣。”


    寧晚橋麵相品格端方待人親和,沒承想卻嫁進了平昌侯府。


    她並不喜歡曾氏的為人做派,太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


    當年老平昌侯爺要納妾,曾氏不但阻撓,還暗中殘害妾室。沒想到選媳婦倒是眼光很好。


    寧晚橋聽到這話,笑道:“老太太過譽了,我的福氣也是沾了家人的。”


    大家誤以為寧晚橋說的是平昌侯段雲舟,然而寧晚橋說的是譚氏。


    謝謝譚氏給了她生命。


    安氏道:“我一見到平昌侯夫人就覺得有緣,沒想到大家如此,老太太也如此。”


    這時,煮好紅參水過來的曾舒婷,小心翼翼地把碗端到榮老太太跟前。


    寧晚橋道:“等涼一些,老太太把這碗紅參水喝下,便好了。”


    榮老太太笑說:“好,今天多虧了平昌侯夫人。”


    曾舒婷站到寧晚橋後麵,聽到榮老太太隻誇寧晚橋,連個眼神也沒給自己,心裏十分不滿。


    隻是她又不好多說什麽,隻好氣憤地站在寧晚橋後麵。


    這時禦醫來了,看到榮老太太已經醒了,聽到寧晚橋用紅參救醒了榮老太太,禦醫心道,竟還有醫術跟醫女一樣厲害的夫人?


    禦醫幫榮老太太把脈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寧晚橋,醫術倒是不錯。


    禦醫說道:“老太太的身體很好,多虧了剛才平昌侯夫人的紅參。”


    榮老太太說道:“禦醫說的對,我是要好好感謝平昌侯夫人。”


    禦醫對寧晚橋行禮,問道:“不知道夫人師從何處?”


    寧晚橋還禮,道:“我外祖父是大夫,小時候跟外祖父一起幫人看過病。”


    禦醫道:“難怪了。夫人的醫術,可是跟宮裏的女醫們不相上下。”


    寧晚橋道:“禦醫過獎了。”


    待禦醫走後,榮君夏道:“方才是我有眼無珠,質疑夫人的醫術,君夏在這兒跟夫人賠個不是。”


    寧晚橋道:“榮大小姐也是謹慎,我理解。”


    榮老太太拉住大孫女的手,滿臉慈愛地道:“謹慎是好事,我看平昌侯夫人是個大度的人,不會記在心上的。”


    寧晚橋笑了笑。


    榮老太太又看向安氏道:“你母親身體可還好?”


    安氏道:“這幾日染了風寒,一直躺在床上,下人們伺候著。”


    榮老太太道:“昨天明俞在附近巡邏,我正好看見他,多嘴問他可有喜歡的姑娘,他說沒有。問他喜歡什麽樣的,他說聽母親安排。”


    衛明俞是個性子活躍的,榮老太太想把榮君雨嫁過去,兩個人性子相配,剛好能湊成一對歡喜冤家。


    安氏自然聽出了榮老太太的意思,能攀上榮家,那是潑天的富貴。太子妃的位置,以後定是榮家其中的一個姑娘。


    以後太子繼位,那他們陳國公府的地位不可言說。


    安氏笑道:“二弟雖然頗有些紈絝,但到現在還沒有通房,一心撲在事業上。母親平時也問他,他隻說找喜歡的。問他喜歡什麽樣的,他又說不出個一二來。”


    榮老太太聽到衛明俞竟如此潔身自好,十分滿意。


    她轉頭對身後的榮君夏說道:“幽穀莊的梅花已經開了。迴去後,你給小姐少爺們發帖子,請他們到莊子賞賞梅花。”


    榮君夏乖順道:“是,祖母。”


    榮老太太轉頭看寧晚橋:“安武侯府中,可還有未出閣的小姐?”


    寧晚橋道:“老夫人,有的,還有好幾位姐妹沒有談人家。”


    榮老太太道:“那日你跟你姐妹們也一同來,人多熱鬧些。”


    寧晚橋道:“是。”


    寧晚橋跟安武侯府的那些人,有著不可和解的矛盾。


    若不是榮老太太當眾這麽說,她不會主動到安武侯府跟那些小姐提這件事情。


    寧晚橋沒有放在心上的事,在別人眼裏,這是天上掉的餡餅。


    榮老太太到這裏後,跟寧晚橋說的話最多。且最後還主動親自開口邀請安武侯府的人去參加宴會,難免讓人覺得,榮老太太也許想讓自己的孫子跟安武侯府聯姻。


    曾舒婷一直安安靜靜的,跟芙清站在寧晚橋後麵,委屈地充當寧晚橋的一等丫鬟。


    聽到榮老太太邀請安武侯府的小姐們去,她也眼饞了。


    迴去後,她一定求著寧晚橋也帶她去,那是大好的機會。


    -


    法堂裏,陪在一旁的住持深深看了一眼太子阮穆寧。


    他著一件大紅緙絲八團白狐毛鑲邊狐皮大氅,腰間懸著皇太後賜給他的和田沁玉,這樣的顏色並不出挑,換作旁人怕是要被壓得黯淡無光,穿在太子身上卻不同,他氣質過於卓越,神情冷冷淡淡怡然清定,反而將那顏色襯得有幾分仙氣。


    皇後靜坐在太子身旁。


    雖說不是親母子,皇後到底養了太子十八年,兩個人倒是有幾分母子的相似了。


    主持說道:“阿彌陀佛。眾生因為內外的智慧光明,被煩惱所障蔽,而起惑造業,遭受苦報。”


    阮穆寧垂眸不言。


    皇後雍容華貴的臉上有一絲動容。


    她這輩子順風順遂,隻是在孩子上,一直不能得償所願。


    後來抱了阮穆寧到膝下養著,沒想到他又從小體弱多病,一直不見好轉。


    皇後道:“住持,我們母子二人,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該如何是好?”


    住持道:“眾生雖然知道,學佛要修平等心,但卻難以降伏自心。而隨著境界起人我分別,造作過非。要知道名為我的這個角色,終歸是要壞滅的。若執著於人我的對立相,就會生起愛憎之心,這樣,又怎能與佛門中的智慧相適應呢?”


    皇後道:“如今我已經不執著於那些得不到的了,隻求寧兒身體健康,能娶妻生子,坐穩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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