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液從四肢的斷口持續溢出,蘊含在血肉裏麵的神經細胞,向大腦傳遞著無盡的痛覺;


    呂慈的意識徘徊在消散的邊界,他還在苦苦支撐,強忍著襲來的昏睡感。


    一旦鬆懈,貪圖輕鬆,人就這樣沒了。


    他失去對這具蒼老軀體的掌控權,僅能艱難地一次次眨眼,唿出渾濁的炁,以此微弱的動作,保持意識的清醒。


    熟悉的親屬,在眼前一個接著一個浮現,不過數秒,這些招手呐喊的人影就化作泡沫消散,留下的唯有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望著二十來歲的自己就這麽站在那裏俯視自己,老態龍鍾的呂慈,豈止是百感交集,他眼角滑落淚水,心底有著莫大的傷悲。


    作為四大家之一的呂家家主,表麵看上去無限風光,實則不過是一堆家規教條,以及權力附著寄生的傀儡罷了。


    從長輩那兒接過家主之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為自己而活,所做的一切皆以家族的整體利益放在最優先的考慮位置。


    這種枯燥無味、渾渾噩噩的日子,他厭惡至極,卻是一口氣始終如一的堅持了五十多年,無怨無悔。


    從滿懷壯誌的中年階段,一舉走到白發蒼蒼的晚年,他耗費心力想替家族彌補大錯,抹除威脅,卻一生碌碌無為,什麽都沒做好。


    倘若能迴到甲申那年,自己再堅決一些就好了,那場改造血脈的手術本就不該存在;


    “唉”


    在誰都聽不到的心聲中,呂慈疲憊歎息,當初的一念之差,導致如今的滔天災禍,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時間過的越來越慢,他越來越煎熬,枯竭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隨著走馬燈的戛然而止,原有些焦躁的呂慈,心態逐漸平和了下來,他釋懷即將到來的生死兩種結果。


    要是能接著活下去,他想肅清族內的潛伏體,而後在有生之年,解決端木瑛這禍源。


    要是死了,家族的滅亡是必然趨勢,那就後人自求多福吧。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緩緩地闔上了眼睛,深藏在體內的某種力量悄然覺醒,無須他親自操控,縷縷赤紅色的炁息流過殘損的經脈,血肉再度煥發生機。


    不遠處,陸瑾在觀察他的異變,沒有繼續出手,而薑漠則是走到呂良的屍體前,提煉著還沒有消散的魂魄,無數光芒粒子從每一寸肌膚滲出,緩緩凝聚成一道亦真亦假的虛影。


    “師叔,您說那妖女寄生的人數,若是多達幾千上萬,可有應對之策?”


    陸瑾感覺這玩意兒就像是蟑螂一樣,可以無限寄生、繁殖,想要在廣袤的世界各國內,對它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消滅,怕是難如登天。


    “有。”


    薑漠控製著端木瑛那道沉睡的魂魄,耐心道:


    “理論上隻要願意花時間,去找,去一個個滅殺,她終有消亡的時候。”


    “礙於她寄生的人數過多,所以我們就需要用到某些工具,加快效率。”


    “喔?您的意思是?”陸瑾豎起耳朵認真打聽。


    “記得我在你晉升三重逆生教的‘人間一炁’麽?”


    “先天一炁化四肢百骸,肉身孕育靈魂,歸根結底,技法的道理是相通的,隻需以這抹魂魄為錨點,就可鎖定其他世界範圍內的複製體。”


    薑漠煉化端木瑛的魂魄,掌心流淌著真法獨有的瑩光,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灰色光點,呈現在半空之中的水平麵,好幾千之數。


    “師叔.這些都是她所在的位置?!”


    陸瑾稍感震驚,沒想到端木瑛的克隆體有這麽多,數量遠超異人界的任何一家門派。


    “對。”


    “我不想浪費時間,去往鄰國,大洋彼岸,一個一個地收拾她,不過我想睡在那兒的呂家少爺有這樣的執著。”


    薑漠一邊說著,一邊取出懷中的紫水晶球,左手落在上麵輕撫,真炁注入,霎時亮起無數的星辰紋路,搭建起特殊的溝通橋梁。


    “幽紗,在麽?過來幫我。”


    “.好。”


    位於三樓的幽紗撕斷一張傳送符紙,身影瞬間消失原地,來到呂家密室,與薑漠會麵。


    “瞧見這些光點了麽?都是被複製的靈魂,你以這道魂魄為錨點,鎖定它們所有的實時相對位置。”


    薑漠把掌心的靈魂光團遞了過去。


    理解他需求的幽紗,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說了一個時間期限:“兩天。”


    “好,勞煩你了。”


    薑漠打開天國,讓她進入煉器。


    這時,陸瑾微微皺眉,提議道:


    “師叔,您要不和公司說一聲?以他們的原則,斷然不會允許境內存在這種級別的威脅。”


    方才陸瑾掃了一眼,發現有近千道靈魂出現國內,光憑呂家負責圍堵追剿,怕是有些吃力。


    “公司麽?我不想與他們有交集,這件事,就算伱我不提,呂慈還能和公司聊聊,他們若願意合作的話,掃蕩那些克隆體指日可待。”


    “也是。”


    薑漠、陸瑾接著等候,半個時辰左右,呂慈的覺醒接近完成,斷掉的四肢緩慢生長迴來,周身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嗡!”的一聲,感知到天國內的異動,薑漠打開出口。


    “給,你要的東西。”


    幽紗耗時兩天,煉出一件羅盤,中間鑲嵌一顆封存靈魂的水晶,在四周暗金色的區域,跳動著一顆又一顆宛若火星的光點,覆蓋國內、海外,前者呈紅色,後者顯灰色,隻要指尖稍微觸碰對應的目標,就會即刻出現詳細的地理追蹤位置。


    “嗯,謝了。”


    薑漠接過羅盤,兩人寒暄幾句,幽紗就借著符紙,再次遁走。


    “這玩意兒.著實厲害。”


    陸瑾湊近打量,不由地感歎:“比起衛星來說,還要方便得多,師叔,你們以前就聊過這方麵的構想?”


    “沒,隻是她大部分的煉金、魔法古籍,我都借閱過了,知道有這麽一種東西,憑她的能力造得出來。”


    兩人又談話了一會兒,呂慈才蛻變結束。


    他勉強恢複了過來,臉色慘白若紙,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整個人的血氣變得無比虛弱,雙手縈繞著殘留的猩紅炁芒。


    呂慈顫顫巍巍地扶著牆壁站起,朝二人鄭重地俯首道謝。


    為了驗證能力的效果,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手機,把大兒子呂忠、太孫呂恭都給喚了下來。


    “轟隆隆!!”


    石門開啟,目睹遍體血跡,還有慘死在牆壁上的呂良,二人忽地脊背發麻,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眸底的藍光稍縱即逝。


    “老陸,幫我關關門”


    呂慈聲音沙啞得就像孤魂野鬼一樣,他腳步不穩,險些就要摔倒在地,畢竟年紀大了,熬過覺醒半條命都快丟了,若不是意誌強於常人,此刻連說話都做不到。


    “嗬,你臉真大。”


    陸瑾揶揄一句,隨意揮手,石門被憑空爆發的炁流強推關閉。


    “爹!!”


    “太爺,您這是.”


    二人神態焦急,欲要上前攙扶,卻遭厲斥:“原地待著,誰過來我殺誰!”


    呂慈目露兇光,像是一頭受傷暴怒的野獸,本就生性多疑的他,先前得知自己被寄生,就無法再相信任何的族人親屬。


    “爹。”


    “太爺。”


    呂忠、呂恭驚慌失措,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是怎麽一迴事,老爺子好端端,這才兩個小時不見,怎麽就性情大變了,簡直匪夷所思。


    “薑門長您替我瞅瞅,他們是不是中招了。”


    “你都知道答案了,何必再問呢?自己動手,再清楚不過。”


    薑漠外放兩道炁勁,快若雷霆,襲中呂恭、呂忠的後脖,將他們震暈。


    “.”


    呂慈放下戒備,喘著粗氣,步步走來。


    他伸出右手,接觸呂恭的軀體,粗糙地使用著紅手的能力,不到須臾就發現那孩子的血肉之間,藏著一股若有若無、像是幽靈一樣的念頭,無比渺小,數量又數之不盡,當它們匯合至一處時,就是完整的靈魂、意識。


    接著,呂慈檢查呂忠的身體,發現同樣如此,沒有過多的猶豫,他開始嚐試著去修改肉體,強行把那些紮根在血肉的念逐一剝離,臉頰落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忙活一刻鍾後,才如釋重負。


    “謝謝.薑門長.老陸”


    “這恩.我不會忘呂家欠你們的”


    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呂慈,坐在地上絮絮叨叨,過度疲憊的眼珠充滿血絲,麵容憔悴,精神卻是極度輕鬆愉悅。


    “關於端木瑛的事情,你知道怎麽做的。”


    薑漠將手中的羅盤,並告知他用途。


    “.好!好!好!”


    呂慈抬起發抖的雙手,接過羅盤,頓感酣暢淋漓,作下承諾:


    “您放心,遲早有一天,我給她殺絕了。”


    “公司那邊,你可以借機合作,但別提起我們。”


    薑漠不想引來公司過多的關注。


    “明白.明白,您說什麽,我聽就是了。”


    呂慈如獲至寶,望著手中的羅盤,數千道坐標映入眼簾,頓時讓他殺心大起,一場延續了七十多年的仇恨,終於等到清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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