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匆忙退下,當紅色的幕布再次拉開時,柳淼淼已經站在了舞台中央。捂著胸口恭恭敬敬地朝台下鞠了一躬之後,柳淼淼便坐到了身後的鋼琴前。


    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的晚禮服,白皙勻稱的小腿從禮服下伸出,腳上是一雙碎鑽的高跟鞋,腳踝纖細伶仃。與黑色烤漆的鋼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台下的掌聲漸漸平息。很緊張。她曾經的鋼琴老師告訴她,如果上台表演會緊張的話,那就不要看台下,看自己的腳尖就好了。於是她就養成了一緊張就會低頭看腳尖的習慣。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需要了。她的生命裏已經有了能夠給予她勇氣的“太陽”。


    柳淼淼深吸一口氣,十指張開,輕輕落在鋼琴的琴鍵。第一節音符響起,輕柔的旋律繞著柳淼淼的指尖流轉。


    “這曲子……”


    季如煙愣住了,在耳邊縈繞的並非宏大深沉的敘事樂,而是淺顯淳樸的鋼琴曲。委婉的旋律發自內心深處的真誠,仿佛是少女對美好幻想的期盼。


    觀眾廳內的其他人也許不知道,季如煙當然分得清楚,這並非自己要求女兒彈的那首《出埃及記》。而是波蘭女鋼琴家巴達捷芙斯卡的那首鋼琴小品《少女的祈禱》。


    季如煙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有一天居然也會這麽叛逆,居然在校慶晚會的場合,私自修改表演曲目。


    這都是路明非給淼淼帶來的改變麽……季如煙心想。


    不過,或許是因為緊張地緣故,季如煙明顯聽出來了第一個八小節自己女兒沒有彈對,雖然音符沒有出錯,但是節奏的舒緩明顯跟原曲有所誤差。


    有時候太快,有時候又會太慢。但是奇怪的是,在小節結束的時候,又剛好能踩中原本的拍數。


    並且從聽感上來講,雖然折損了原曲中的幾分傷感之情,但是卻多了幾分屬於少女的俏皮。


    混血種的聽力遠比常人要敏銳。在導演室的路明非也是聽出來了,柳淼淼在舞台上彈奏的曲調,和之前私底下彩排時自己聽到的好像有些不一樣。忽快忽慢的。


    難道小毛丫頭還是緊張了麽?


    不,應該沒有緊張。站在導演室裏,他能明顯得看見柳淼淼此時臉上的表情,雖然一直抿著嘴,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恣意歡快,儼然已經投入其中,像是在把校慶晚會當成了她的鋼琴獨奏會了一樣。


    而當八個小節重複一遍,變奏的循環開始,柳淼淼的曲調已經未能踩中原拍時,季如煙才心中一震,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麽似的。


    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女兒不是因為緊張而沒有彈對原曲的節奏,而是她在自由發揮。


    她在根據自己的想法,依照自身的心情,來詮釋這首巴達捷夫斯卡於18歲時創作的這首,表達少女愛意的鋼琴曲。


    柳淼淼修長白淨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一次變調之後又接著另一次的變調。


    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無拘無束,根據自己的想法彈奏鋼琴,是她剛剛和路明非擁抱時,才產生的大膽想法。此前她彈鋼琴一直都是遵循著曲譜的章法,規規矩矩地彈奏。這還是她的第一次。


    八個小節的主題重複一遍後,開始了三次變奏,波浪式的旋律線和上下行的音型迴旋。沒有任何排演,也沒有任何事前的練習,她想到哪兒,指尖就會在哪個琴鍵上按下。


    一開始,她選擇這首《少女的祈禱》作為晚會表演曲目時,其實隻是單純地覺得,純粹隻是覺得這首曲子很符合中學生那種懵懂又朦朧的心理,很適合在晚會上彈奏,僅此而已。


    但是,經曆過這麽多事情之後,她的想法已經發生了改變。


    雖然不知道路明非現在在哪兒,但是他一定在又認真,又仔細地看著自己吧?


    她要將這首鋼琴曲,以及飽含在這首鋼琴曲中的她的心情,原原本本,原封不動地傳遞給他。


    她想當著仕蘭中學全部師生,當著自己父母的麵,用這首樂曲,向路明非表達愛意。


    想到這兒,柳淼淼的心底就湧現出來幾分羞恥,但是手指的跳躍卻越來越流暢,越來越輕盈。


    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傳達到呢?


    柳淼淼心想。


    一曲終了。


    直到柳淼淼提著晚禮服的裙擺,走到舞台中央,深沉地鞠了一躬,從幕布後麵退下後,場間才後知後覺地爆發起了熱烈的掌聲。


    柳淼淼的鋼琴獨奏,在仕蘭中學不算是稀罕事,但凡在仕蘭中學多讀過兩年書的,每年晚會或者春節聯歡會的時候都能夠聽到。


    大多數人也不會抱著欣賞音樂的想法看柳淼淼彈鋼琴,更多的隻是為了來一睹鋼琴小美女的盛容。


    但是柳淼淼彈得這首冷門的鋼琴曲,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


    連季如煙都被柳淼淼的表演給震撼住了。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女兒居然能把這首鋼琴曲詮釋得這麽精彩。


    都說愛情是藝術的活力。看來淼淼好像是找到了屬於她的活力了。


    ……


    從舞台退下之後,柳淼淼一眼就看見了在後台通道裏等待著她的路明非。路明非還沒來得及伸開手,柳淼淼就已經拎著裙擺迫不及待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路明非一愣,心想小毛丫頭現在都這麽大膽了麽,剛才還隻敢躲在樓梯間角落裏跟自己擁抱,現在直接在後台通道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自己貼貼了麽?


    路明非正這麽想著,卻聽見柳淼淼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好痛……”


    “痛?”路明非一愣,“你怎麽了?”


    “剛才跑太快,腳好像扭到了……”柳淼淼抬起臉,委委屈屈的模樣。


    “要你穿高跟鞋還跑這麽快。”路明非說,“我幫你看看?”


    “不要!”柳淼淼眼睛一睜,趕忙搖頭:“上次讓伱給我看腳,你就把我弄得癢得不行,這次絕對不要了!”


    上次?


    路明非忽然想起來柳淼淼說的是哪一次了。是在帝都地鐵的尼伯龍根裏抱著柳淼淼跳車的那一次,當時柳淼淼腳也不小心崴了,他還幫她的腳踝複位來著。


    “那你這樣也走不了路啊。”


    “明非你扶一下我就好……”


    柳淼淼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路明非在自己身前蹲下,緊接著一隻有力的大手繞過自己的腿彎和後背,還沒等柳淼淼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懸空抱起,驚得她下意識地就伸手環住了路明非的脖子。


    迴過神來時,她才發現自己是被路明非用公主抱的姿勢給抱了起來。


    “討厭!你這樣抱著幹嘛……”柳淼淼紅著臉嬌嗔。


    “你不是腳扭了走不動路嗎,我抱你迴休息室。”路明非說。


    “可,可旁邊還有這麽多人看著呢!”


    感受到周圍一道道驚異的視線,柳淼淼羞得把頭埋進了路明非懷裏。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男生這樣抱著。在她的印象裏,公主抱好像一直是台灣偶像劇裏才會出現的姿勢。沒想到現實裏真的有男生會這麽霸道地當著眾人的麵把自己女朋友這樣抱著。


    這種體驗羞澀又新奇。好像自己很多的第一次都被路明非給拿走了。


    第一次哭泣,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


    柳淼淼腦海裏正在羞答答地浮想聯翩,感覺到路明非拐了個彎,就忽然停下了腳步。正有些疑惑間,抬起頭一看,忽然看見自己的父母站在麵前。


    “……”


    四個人八隻眼睛愣愣地對著。


    路明非也傻了。怎麽每次自己調戲人家女兒時,都能被人家父母逮個正著。


    不對,那也不叫調戲,他現在可是柳淼淼的正牌男友,那是男女朋友之間光明正大的秀恩愛。


    “那,那個啥。”路明非率先打破沉默,尷尬地陪著笑說道:“柳淼淼腳崴了,不方便走路,我就想著抱著她來休息室休息一下……”


    季如煙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倒是柳嶽小心翼翼地瞥了身旁的妻子一眼後,笑著問道:


    “路同學,你這周末有沒有時間啊?”


    時間?


    “有,有的。”路明非下意識點頭。


    “周六我和你季阿姨都休息,你要是有空的話,晚上來我們家吃個飯吧?”柳嶽說道。


    路明非一怔,一時間沒理解過來柳淼淼父親這番話的意思。這是想幹啥?看著我抱著你們乖巧漂亮可愛的女兒,心裏起了殺心,想在周六擺下鴻門宴給自己來一手甕中捉鱉麽?


    路明非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懷裏的柳淼淼紅著臉扯了扯自己衣服,塗著粉色唇彩的小嘴唇輕輕張開,小聲說:“我爸媽這周六要請你吃飯呢,你還不快答應?”


    見柳淼淼這麽一提醒,路明非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好像不是鴻門宴,而是見父母的節奏。趕忙答應下來。


    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柳淼淼的父母會突然邀請自己去家庭聚餐?這就接受自己的存在了?


    自己剛準備克服重重困難說服柳淼淼的父母首肯自己和柳淼淼的戀愛呢,結果boss直接就爆寶箱了?


    這就好比關羽帶著嫂嫂,準備過五關斬六將去尋找自己的哥哥,結果到了關卡口卻發現守在隘口的兵將不知道哪裏去了,自己騎著赤兔馬散著步就溜達迴了蜀國……


    “還有……”柳嶽勉笑著說道:“可以把淼淼放下來了麽?”


    這一笑比之之前可以說多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地意味,路明非這才意識到,說話的這陣兒,自己都還抱著人家女兒,於是趕緊把柳淼淼放了下來。


    而柳淼淼也是歪歪扭扭地落了地,在路明非的攙扶下站穩,同時怪罪般地在路明非胸口錘了一拳。


    隻是這一拳落在柳嶽的眼裏,則更多了一些曖昧的意思。


    柳嶽心一痛,想著自己精心嗬護養了這麽多年的大白菜,居然被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隻山豬給拱了,心裏就一陣滴血。心想到周六的時候自己是安排毛子還是伏特加。


    不管是安排毛子還是伏特加,總之一定要把這隻山豬給灌一灌,要他知道自己柳家的女婿是沒有那麽好當的。


    而柳淼淼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父母不對勁的眼神,趕緊紅著臉向自己的父親伸出手,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父母身邊


    “我爸爸扶我去休息室就可以了,你先迴去吧。”柳淼淼說。


    路明非當然也知道,柳淼淼當著父母的麵,還不好意思和自己表現地太過於親密。2006年的女孩都保守,談戀愛牽個手都要處上十天半個月才行。


    像小毛丫頭這種,剛談戀愛就迫不及待和自己抱抱親親的才是少數。


    “行,那我就先迴去了。”路明非說。


    “那個……”


    路明非轉身,正準備離開,柳淼淼就突然叫住他。


    “怎麽了?”路明非問。


    “要不你先在觀眾廳裏等我一下,等下一起走吧……雨好像挺大的?”柳淼淼指了指窗外。


    這句話倒是似曾相識,路明非猛然想起來,這不是自己剛穿越迴來不久時,自己在麵癱師兄的教室門口碰到柳淼淼,柳淼淼當時邀請師兄時說的話嗎?


    md,自己好像把柳淼淼生命裏其他男人的痕跡……都覆蓋了?


    “現在我和你家順路了麽?”路明非打趣道。


    柳淼淼一愣,忽然意識到路明非指的什麽,接著咬著嘴唇說道:“討厭……那你坐不坐我家的車嘛!”


    “坐坐坐。”


    路明非當然知道調戲小毛丫頭不能太過,趕忙答應。


    “那說好了,你先在觀眾廳裏等我!”柳淼淼說。


    而柳嶽則是一臉無奈地聽著兩人的對話。雖然他聽不懂兩個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是知道兩個人是在打情罵俏。忽然覺得自己平時是不是太驕縱了女兒一點。


    棉襖一旦透了風,心就止不住地寒呐!


    路明非和柳淼淼的嬉鬧結束,一直沉默不語地季如煙終於開口說道:


    “你可不要誤解了。我們這可不是承認你的存在了,隻是因為你上次探視淼淼,讓淼淼病情好轉不少的關係,才邀請你來我們家做客的。”季如煙冷冷地說。


    路明非一愣,心想之前一直以為自己這位嶽母是冰山女王,沒想到隻是一個冷麵傲嬌啊……


    看來自己的這位嶽父也不簡單嘛。


    ……


    迴到屬於自己班級區域的座位上時,廳內的人基本上已經散地差不多了,隻有寥寥幾個人還在觀眾廳裏。從窗口遠眺雨景,彩色的傘像一朵朵小蘑菇一樣在雨中生長。


    陳雯雯就是少數幾個還沒有走的人之一,她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你怎麽還沒走?”路明非坐到陳雯雯身旁,問。


    陳雯雯抬頭,看見是路明非坐了過來,打了聲招唿說道:“雨太大了,我沒傘,所以在等我爸爸來接我。”


    陳雯雯沒有問路明非怎麽也沒走,她知道路明非大概率是在等柳淼淼。


    “你沒有傘麽?”路明非奇怪地皺著眉頭,問道:“我記得你下午來的時候是打著傘的啊。”


    下午的彩排結束之後,路明非他們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陳雯雯,所以幾個人是一起來的。


    “哦。”陳雯雯說,“我的傘借給蘇曉檣了,她沒有帶傘。”


    路明非突然怔住。


    “借給蘇曉檣了?她來學校了?”路明非問。


    “來了啊,這兩天都在呢。”


    陳雯雯點頭說:“前天在你帶那位師兄來文學社之前,她就來過我們那兒一次。然後今晚晚會的時候她也一直都在,晚會結束之後還去了後台來著,剛剛才走——你一直沒看到她麽?”


    剛剛才走?


    路明非一愣,眼睛下意識地看向窗口,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流淌下來的雨簾將窗外的景物模糊,連傘的色彩也變得朦朧,在雨中逐漸飄遠。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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