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興一動也不動地靜靜坐著。


    可是他的憤怒,卻連守在他身後的兩個親衛,都能感覺得到,他們也理解,所以話也不敢說,也不敢坐,怕觸怒了朱自興。


    再怎麽樣,在洪琪眼中不過是個小角色的朱自興,在江湖上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可是就這樣一個人,被另外一個人像押囚犯似的,押上了祭台,並且又像死者是自己親爹親娘一樣的九磕頭,他怎麽下得了台,放得下麵子?


    何況,押他的羅攀還當眾宣布:“這小子在後台射……噓噓,被我逮到了,格老子的,對死者一點尊敬之心都沒有,一定要讓他在靈前好好贖罪。”


    其實這樣也罷了,朱自興認了。


    因為雖說沒有麵子,但大部分人可能還會因為隻是小小的一把汙水,便遭到這樣的對待,而對他有點同情,可是……


    在三三等三個人的靈柩,抬上了黃金山,正式入土為安後,跟隨著靈樞的上萬人,在下山的時候,人群之中卻莫名流傳出了真相。


    那便是朱自興他竟然在追悼會上,在無顏幫的幫主顏盈暈倒後,進密室休息時,兩人差點發生了關係。


    他們是被暗自來拜祭三三,無顏幫的盟友拾柴幫的人發現的,才出現了處罰的那一幕。


    而拾柴幫的人,自然要顧及顏盈的麵子,才隨便撒了一個謊。


    於是,下山後,眾人都有了新的注意點,那就是不停地看著朱自興,看著顏盈。


    眼神中有訕笑,有不恥,有婉惜,有痛心,當然也有高興與嫉妒。


    在顏盈察覺異樣,聽到風聲後,無比羞愧地連謝禮宴也沒有參加,便趕迴了總舵,隻留了一個小野。


    這一舉動,無疑讓眾人更肯定了這個事情。


    很多對江湖規矩有著“崇敬”的人,都帶著憤怒離開了,仿佛都不想再和無顏幫扯上什麽關係,——同伴死在戰場上,自家幫主卻在追悼會上,把床當成戰場,真是武林的不幸,真為三三他們不值!


    在顏盈走後,朱自興當然就成了唯一一個目標。


    開玩笑的人有,這些人一般和朱自興是同道中人;痛罵的人有,當然就是那些比較正派,把規矩看的很重的江湖中人;動手教訓的也有,不過全部被鷹盟、引劍門、江字世家的人勸阻了。


    不過無顏幫的這些盟友不會就這麽算了。


    雖說沒有像那些人那般衝動,但一個比一個來得厲害。


    先是江半仙,他在江豐的攙扶下,來到了麵如死灰的朱自興麵前,問道:“流言是不是真的?”


    朱自興麵對著這個江湖上出了名眼瞎心不瞎的半仙,怎麽敢撒謊,應聲肯定了。


    江半仙沉默了半響,才說道:“你是太衝教的二當家吧?雖不能說太衝教裏的人,都是那種花心大少,但至少你不會專情。不過我現在不會說什麽讓你以後好好對待顏盈的鬼話,因為那孩子,也就是七幫主,絕對不會放過你。作為他的長輩,我隻想說,今天過後,你也是我們江字世家的敵人了,不管你要找誰做後台,都保不住你。好自為之吧。”


    朱自興心都涼了,他知道,麵前這個老頭子可不是在嚇他。


    當初什麽都不顧,就敢以一己之力(雖說暗中有拾柴幫襄助),對抗著刑天門和崔家堡兩大幫派,直到無雙盟成立,直到現在實力對比互調的人,怎麽可能說白話來嚇人。


    這個老人家,已經迎來了事業上的第二春,除開七幫主,他也是今年武林最風雲的人物。


    江半仙走後不久,等待著眾人走完後才敢走的朱自興,又迎來了引劍門的門主——孔彰。


    這個帶著一臉威嚴,由白入黑,創造黑白兩道一個神話的男人,一句話不發,走在了他的麵前,伸手重重拍在朱自興肩上,又重重地說道:


    “原來你就是阡梓城靠女人這個行業吃飯的太衝教二當家啊,我記住了……顏盈跟七幫主是什麽關係,很少有人知道,但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偏偏還要糾纏下去,現在鬧成了這樣,你是什麽心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刑天門派來破壞我們聯盟的,我現在也不想追究,因為無顏幫,不過是我們聯盟中可有可無的一個幫派而已,退不退出根本就沒有影響。但你,還能活幾天,我卻是很感興趣。對付你?嗬嗬,七幫主肯定不用我幫忙,雖然我很想幫忙。所以我現在要對你說的是,在你無處可逃的時候來兮岢城吧,把給七幫主的這個大人情留給我,怎麽樣?”


    朱自興大汗淋漓,四肢發軟,他做夢也沒想到過今天。


    當今江湖上最兇悍的六個幫派,拾柴幫、江字世家、引劍門、鷹盟、刑天門、崔家堡,已經有三個幫派的大當家,向他麵對麵發出了死亡令,七幫主、江半仙、孔彰。


    孔彰在親衛的簇擁下,轉身走了兩步後,又停下,分開了親衛,對擦著汗水的朱自興說道:“嗬嗬,忘了以長輩的身份教訓你了。朱自興,你勾引顏盈,不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叫愚蠢,叫自尋死路。沒有人知道徹底羞辱了七幫主是什麽下場,你能成為第一個也不錯了,讓我們有機會見識一下。再見了,‘勇敢’的人。”


    在一番話中,朱自興才真正了解到,創造神話的孔彰的那種睿智,與大佬般的措詞與語鋒。


    他明明肯定沒有把握的事,卻很肯定地說了出來,但好像又什麽都沒說。


    偏偏每一句話,又像重錘般敲在說話對象的心裏。


    就是這一番話,大大加重了朱自興對這件事後果的害怕,和對七幫主的恐懼。


    當人群逐漸稀少了,朱自興正要和他的親衛向山下狼狽而逃時,才發現,還有一批人在等著他。


    這批人就是當令江湖中的王者,實力最強的鷹盟。


    站在最前麵的,便是陳太極、陳數兩兄弟。


    陳太極正向他招著手,他敢不過去麽?


    “陳大當家……三公。”


    朱自興欣走了過去,急忙用很尊敬的態度稱唿著陳太極、陳數。


    “沒看出來,太衝教裏還有你這樣的人物,有手段、有膽色、有……嗬嗬,真不知道該稱讚你什麽,該說的話,我想江半仙跟孔門主已經給你說了,而我們鷹盟的立場和他們的當然一樣,你以後就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了。”


    陳太極雖是陳數的弟弟,但他是鷹盟的大當家,所以在這種麵對外人的場合,當然由他首先發言。


    這是第四個了。


    現在最有殺傷力的幫派,有三分之二的都向自己一個人宣戰了,這是什麽局麵啊?


    “陳大當家,我是真心喜歡顏盈的……我不是刑天門、崔家堡他們派過來搞破壞的,你要相信我……”


    這個時候,朱自興才真正感覺到末日,開口分辯著。


    不為其它,就為鷹盟也開口了。


    若是鷹盟要把他當敵人的話,刑天門和崔家堡也保不住他。


    道理很簡單,鷹盟最強!


    哪怕魏先生把洪琪幹掉了,把敵對聯盟分解了,能消滅群龍無首的拾柴幫,能重創打不了持久攻擊戰的江字世家,和戰鬥力不強的引劍門,讓他們不敢進無雙城一步,但他也拿鷹盟沒什麽辦法。


    鷹盟要殺任何人,這個人運氣好到天,就能逃出這個四方城。


    除此之外,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死定了。


    他不知道,鷹盟也有例外。


    鷹盟曾經被七幫主利用大局,硬生生把嘴巴裏的肉(殺害上官浪的杜雲和駱華)吐了出來,現在也不能搶迴去。


    “我們相信你。”


    陳太極冒出的這句話,讓還想找什麽有力證據的朱自興嚇愣了。


    “若你是刑天門、崔家堡他們派來的人,崔家堡的人就不會把在追悼會上,你跟顏盈的事挑出來,讓大夥都知道了。正好鷹盟的一個兄弟,看到了傳第一句話的人。他們這樣雖說打擊了無顏幫,但同時也打擊了你,除非你退出太衝教,不然太衝教的名聲,就會更壞了,更沒有合作夥伴了。要知道,一旦我們江湖中人名聲一醜,就什麽也幹不了了。”


    “什麽?是崔家堡傳的?怪不得,隻有他們才知道,因為在眾人出禮堂的時候,我曾經拉住何平,告訴了他密室裏的事……”


    朱自興心裏十分震驚。


    “怎麽樣,感覺很窩心吧?”


    陳數說話了,“崔家堡就是說你了,你又怎麽樣?別說你是阡梓城的人,就算你不是,你又能怎麽樣?這是事實,他又比你強,你就拿他沒辦法。”


    朱自興心裏真的很難過,為了自己的前程。


    他沒想到,這樣給自己幾乎致命一擊的,竟然是崔家堡!


    恐怕以後,連自家太衝教的兄弟,也會瞧不起自己吧?


    他聽了陳數的話,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窩心還不怎麽樣,可是沒有命了呢?”


    陳數語鋒一轉,“你跟顏盈發生了那種關係也是事實,七幫主比你強也是事實,所以他要你的命,你也隻有認了。”


    這才是陳數說那句話的最終目的。


    “為什麽會這樣?”


    朱自興雙目無神喃喃地說道,這個時候的他,腦袋就像漿糊般,不明白崔家堡為什麽要毀了自己,現在這個對他們無比重要的人。


    沒有他,刑天門跟崔家堡根本就沒有機會殺七幫主,隻能分化無顏幫而已。


    就像孔彰說的,無顏幫根本就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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