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位“華山長老”法劍出鞘,各自站定“貴、螣、朱、六、勾、青、空、白、常、玄、陰、後”十二宮陣眼,擺開一座大六壬天將曜日陣。其中每三人的真元氣機合作一股,祭起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獸法相,氣勢洶洶的直朝俞和撲去。


    可手挽青劍的俞和視如不見,他人劍合一,化作一道裂空白虹,“嗤啦”的一聲便將四靈神獸法相衝得四分五裂。真元貫注足底湧泉穴,俞和整個人好似一枚定海神針般的,徑直插進了天將曜日陣的陣圈中央。


    雙腳落定中央戊己土位,俞和仰頭張口一噴,藏於他五內髒腑中的先天五行真罡,化作一朵五色彩雲衝天而起,乙木神雷、庚金真雷、丙火神雷、癸水神雷、戊土震雷五雷齊發。隻聽見轟隆隆一聲巨響震得人耳鼓欲裂,驚天動地的五行雷火霎時間將天將曜日陣徹底吞沒,十二條人影被滾滾雷煞震得齊齊離地飛起,跌在地上翻滾逃命。


    這就是俞和藝高人膽大,中央戊己土位既是天將曜日陣的最兇之處,亦是全陣的樞機所在,隻此傾力一擊破去中央戊己,那陣便不成陣了。當場一片混亂,可俞和早用神念殺機鎖住了十二傀儡修士,他根本不等流焰散盡,引劍一撲,逮到原本鎮守貴人、螣蛇、朱雀、六合四陣位的傀儡修士,手起劍落,一片血光暴現,四顆人頭落地。


    其餘傀儡修士駭然驚唿,但他們皆受赤胡秘法所製,此時隻能死戰不退。剩下的八個人拋開掌中的華山仙宗製式靈劍,紛紛祭出諸般奇門法器,朝俞和亡命撲殺。


    寶光繚亂,雷火橫飛,其中既有道門神通,也有魔宗秘術,甚至還夾雜著遠西胡夷之地的奇詭手段。


    “劍客挽紅纓,寒鋒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三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俞和口中輕吟古辭,雙目半開半闔,他身如流雲,長劍如電,全力施為之下,無人能擋他一劍,當真是每走三步,便有一顆人頭落地。隻短短數息之間,一十二個赤胡傀儡修士就被他殺得隻餘四人尚存,那地上汙血橫流,到處都是殘屍斷臂,人頭滾滾,觸目驚心。


    “姓俞的,老子要與你同歸於盡!”


    剩下的四人同時躍起,皆悍不畏死的朝俞和猛撲過來。看他們雙眼盡被龍虎丹火蒸得一片通紅,似是想要炸碎金丹,與對手拚個玉石俱焚。


    可俞和冷笑一聲,看也不看,反手甩出漫天劍雨,將撲至他身後的那人絞得血肉成糜。腳步錯動,身子順勢一旋,劍似流星穿空而過,疾點向另一人的心口。


    耳聽見“叮”的一聲輕響發出,這長劍竟被那人藏在胸前的某件物事硬生生擋住,劍尖隻挑開了衣衫,卻不得穿胸而入。俞和將手腕一翻,正想要化刺為絞,卻猛窺見在那人的前襟破洞下麵,露出一小團明晃晃的金鐵之物,而他的雙目視線,立時就被這件物事牢牢的吸住了。


    還有兩個赤胡傀儡修士剛剛飛撲過來,他們忽然望見俞和身子僵住,目光凝滯,還以為是哪位同伴冒死施展了撼魂秘術,將這尊煞星給定在了原地。他二人慘笑一聲,逆運真元就想炸碎內鼎金丹拚命,可念頭才動,驟覺周身發冷發虛,低頭一看,那十二柄華山製式法劍不知從何處飛刺過來,已然將他倆的身子紮了個六進六出,精芒吞吐的劍鋒貫透肉身,劍柄猶在連連晃動。


    這兩人禁不住失聲慘嚎,卻見那十二口長劍再齊齊自行一旋,寒光如輪,鮮血如瀑,碎屍墜地,死得慘不忍睹。


    俞和右手撤劍,左掌一翻,印在對麵那人的胸口上。他順勢撈了一把,將那件明晃晃的金鐵之物的握入掌心,細細查看。


    這一枚僅有龍眼大小的銀質鈴鐺,鈴鐺外麵鏤雕著南帝長生白蓮的圖形,鈴鐺內壁滿是針眼大小的蝌蚪文,寫得是《高上九霄玉清真王大金書》的開篇總綱。輕輕一搖,鈴鐺發出神似妙真天音的輕響,俞和自覺長生白蓮與曜華劍仙盡都輕輕震動。


    腦袋裏麵嗡的一聲大響,識海中立時顯出雷霆萬鈞之狀。這枚鈴鐺,可不正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遺寶之一,那枚由俞和親手送給陸小溪的銀鈴法器?在這鈴鐺上的三環套月孔中,猶裹纏著一條早已褪色的紫紗,那可是當年俞和親眼看著陸小溪巧手係上去的。


    唰的一下,俞和滿臉煞白,頭皮發炸。他搶上一步,伸手就摘下了對麵那人的皮革麵罩。可在生硬麵罩之下,卻是一張七竅流血的男子麵容。


    “你是何人?此物從何而來?”俞和一手攥著這人的前襟,一手將青劍橫架在他的脖頸上,聲色俱厲的喝道,“不想死就快說!”


    “不想死?難道我還能活麽?”那人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撇了撇嘴,冷笑道,“俞大俠貴人多忘事,已認不出範某了麽?”


    俞和眉毛一皺,瞪眼細細端詳之下,這才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早年他在京都定陽城與陸小溪意外重逢,當時跟陸小溪同去定陽的,還有三位摩明雲宮的真傳弟子,分別名叫錢旭、範鳴和聶飛虹。其中陸小溪的同輩大師兄錢旭,算是俞和印象最深的一位,後來在東海也曾照過麵。師姐聶飛虹據說留在京都供奉閣曆練,而那個範鳴師兄後來不知去向,俞和到東海時,也沒見過他露麵。


    眼前這個身懷南帝遺寶的男子,正是當年那個範鳴師兄。但如今他削瘦了許多,眼窩烏青,兩頰深陷,顴骨高聳,人顯得十分憔悴,故而俞和才會見麵不相識。


    認出此人原是陸小溪的同門師兄,而且他還被胡夷異人化作傀儡,俞和心中更是湧起不祥的預感。從陸小溪留下的書信中得知,她隨一群師兄弟離開東海,遠走西北大漠。莫非這範鳴師兄就是其中之一?那既然他下場如此,陸小溪一介女子又會有怎樣際遇?而這枚妙用不凡的南帝法寶,它不隨在陸小溪的身邊,卻藏在此人懷裏,中間又是發生了如何變故?


    雖然俞和總是堅稱自己已然勘破情劫,徹底淡忘了陸小溪,但其實他騙不了自己。之所以離開揚州之後,他會選擇獨自隱居在西北邊塞,冥冥中還是期盼著能在大漠上遇見陸小溪。就連小寧師妹都隱隱猜到了此中關聯,隻是她不忍心一語點破俞和的心思而已。


    不關則已,關心則亂,尤其是再次看到了這枚銀鈴法器,俞和心亂如麻。他急急追問道:“這鈴鐺這麽會在你的手裏?小溪她身在何方?是不是落在赤胡蠻子的手裏?”


    那範鳴一翻眼,反問道:“俞大俠身邊多的是如花美眷,原來還對陸師妹如此在意?你怎麽不去那一地爛肉裏麵翻翻,看看可否有你的小溪妹子?是了,你雖然辣手無情,但還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奇男子,這劍下殺的人是男是女,心裏還是有數的。”


    聽到對方還在冷嘲熱諷,俞和真是心急如焚。他手腕使力一晃,咬牙切齒的厲聲喝問道:“少在這裏廢話連篇!我問你小溪現在何處,可有危難?”


    這猛一晃動,範鳴的喉嚨中立時發出咕咕聲響,又是一大口逆血翻起,噴了俞和滿身滿臉。這人兀自嘿嘿冷笑,把喉頭直往青劍劍鋒上湊,口中嘲道:“陸師妹的生死安危,關你姓俞的何事?莫非俞大俠午夜夢迴之時,還會憶起你與她的旖旎纏綿?可惜啊,今生今世你們是再也見不著麵了,我勸你還是早早斷了念想吧。”


    俞和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他心中戾念大作,忽然撤劍翻腕,探手扣住範鳴的頭頂,就要施展搜魂煉魄的魔道手段,去查明陸小溪的下落。可恰在此時,範鳴突將雙手抬起,他十根手指好似鐵箍一般,死死的扣住了俞和的手腕。


    俞和一驚,趕忙發力想要甩脫範鳴的十指,可他連掙了數次都掙不開,對方十指指甲破皮入肉,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


    這五髒易位的垂死之人,哪來的此等怪力?俞和低頭見範鳴睚眥盡裂,滿臉血筋暴凸,眼中金焰四射,這人的居然是剛剛自碎了內丹,要跟自己拚個玉石俱焚。


    “你以為這長生寶鈴為什麽會在範某的手裏?我老實告訴你,陸師妹的法寶,就是我範鳴的法寶,陸師妹生是我範鳴的人,死是我範鳴的鬼!你不是想要找她麽?我倆這就一齊去見她,到時候正要讓你眼睜睜看著我與陸師妹三生三世雙宿雙飛。姓俞的,納命來!”


    範鳴嘔血嘶吼,他肉身鼓脹如球,億萬毛孔中丹火四射,就聽見“轟隆”的一聲大響,整個人霎時間爆碎成了一團金焰。


    聽了範鳴臨死前的一番話,俞和才知道昔年那場痛徹心扉的情劫,竟全是由眼前此人引起,他一時心如刀絞,神魂迷亂,恍惚中忘記了躲避抵擋。還丹五轉上下的修士,近在咫尺之內自碎內丹以命搏命,這幾乎等同於玄珠境雷法宗師的全力一擊。熊熊丹火金焰隻在一瞬之間,就把俞和徹底吞噬,衣衫頭發盡成飛灰。


    右手握著青劍,左手中兀自緊緊攥著那個鈴鐺法器,俞和隻覺得如同身墜地肺洪爐,皮膜崩裂,血肉沸滾,魂魄欲滅。他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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