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那上下兩截石碑之間流轉的雲光中,俞和隻覺得周身猛一輕,四周明光大作,再看眼前的景色,已是滄海變桑田。


    如何形容這座神仙遺府中的景致,《原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中有道言曰:“流精玉光,五色鬱勃,洞煥太空。”


    整座上古神仙洞府,並不是掘石挖土為廬,而是直接以大神通法力,開辟了一處小天境,卻把入口陣門留在了撫仙湖三百丈深的水底處。


    乍一看這處小天境,同京都定陽供奉閣暗府的妙光境小洞天很有幾分相似。其中乾坤坎離不明,清濁二炁未分,盡是一團迷蒙混沌,有無窮無盡的仙霞雲光蕩漾。隻是這處神仙遺府小天境大不可計量,漫空中變幻無定的雲霧氣煞是玄奇,一會兒自化作龍虎之相,飛在空中唿嘯爭鬥,一會兒又化作數隻仙鶴之形,嫋嫋的劃作天頂。


    俞和從雲光陣門中出,腳下一沉,已踏在了一方百丈碧玉台之上。提鼻嗅了嗅,有股如檀似麝的異香,撩撥得人心旌搖蕩,一口清氣才入腹,竟直化作滾滾真元玉液,垂入關元內鼎中。太真天香,靈元化氣,果真是好一座仙家妙府,好一境神仙福地,諸般仙家玄妙紛呈。


    在這碧玉台上,當先正站著碧雲寺的六位修士,人人麵露出驚歎之色,大口大口的將這小天境中純淨的元靈之氣吸入胸中。東巴密宗的兩個和尚倒是依舊麵無表情,隻是不斷在朝四麵八方張望,老和尚手中一串殷紅如血的念珠,在指尖飛快的撥動著。


    胡家四兄弟哪裏見過這等仙家勝景?四個人眼中已是一片癡迷,大哥胡甲山用力一擰自己的腰肉,疼的呲牙咧嘴,這才知道眼中所見並非是一場幻夢。四個人就好像是莊稼漢子突然跌進了皇宮內院的奇珍寶庫,眼中射出貪婪的火光,嘴角幾乎能垂下涎水來。


    這座水底仙府中的奇妙之處,連見多了大世麵的夏侯滄都有些發呆。不過他終究是久經曆練,眼神一閃,一麵吐納迴氣,一麵默默看著碧雲寺的六人接下來做何打算。


    祁昭、木元昌和肖子謙一踏上雲台,便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小姑娘雙眼發亮,麵頰上滿滿的一片紅暈。木元昌搓動著雙手,一副準備大展手腳的模樣。肖子謙迴頭看了一眼元曦,可元曦木然的麵孔始終沒有一絲變化。


    這神仙洞府小天境中,便隻有這一座孤零零的碧玉台可以落足,其餘地方盡都是一片片飄飄蕩蕩,無依無憑的煥彩雲霞。隻是在雲霞中間,還虛浮著一些巨大的光團,足能有數百個之多,形狀看似氣泡,但表麵上卻流轉著一道道宛如彩色琉璃般華美的光芒。這些氣泡裏也裹著團團氤氳在翻滾不休,中央處隱約有靈文符籙閃爍。


    離碧雲台最近的光團,約莫在二百丈之外,而最遠的光團,卻足足隔著十幾裏。以群修遠勝凡人的目力,也隻能模模糊糊的望見針尖大小的一點微光。這些光團以碧玉台為中心,緩緩的迴旋著,上麵流轉的彩光,每時每刻都在變幻。


    站在最前麵的碧雲寺掌門峋石真人忽然轉迴身來,對眾人道:“諸位道友,峋石這番真是大開了眼界,才知道上界仙家妙法,實非我等凡間煉氣士能揣測。九州各門各派,能自辟一處六十裏方圓的小天境,撐過百年不滅,已是很不得了的事情。這座神仙洞府中,竟然是以一個小天境又套著數百個小洞天,如此手段,當真是匪夷所思。”


    峋石真人手指著虛空中的那些光團說道:“請看這些霞雲中漂浮的圓球,每一團都自成一方小洞天,其中閃爍的符籙,正是進入這小洞天的陣門印符,也不知上界神仙在其中藏了什麽物事。此處的小洞天隻怕不下三五百之數,諸位道友各憑機緣,自去小洞天中尋找神仙遺寶吧。”


    他把話說完,朝眾人拱手一揖,帶著碧雲寺的修士縱身而起,自朝最近處的一座小洞天衝去。


    東巴密宗的兩個和尚依舊是不甘落後,而且老和尚與小和尚竟然是分作兩路,各朝一座小洞天飛去,顯然是想盡可能的多去幾座小洞天中搜刮神仙遺寶。


    大師兄夏侯滄也不遲疑,進了這神仙遺府中,他也就不必顧忌著胡家兄弟了,於是自縱起劍光,飛出碧雲台後繞了繞,尋了一座彩光極盛的小洞天,飛了過去。胡家兄弟四人也不敢各自去尋機緣,他們四人嘀咕了幾句,便一齊飛離了碧玉台,自尋機緣去了。


    祁昭和木元昌看了看俞和,卻沒動身。俞和擺了擺手道:“此處當無什麽兇險了,小心行事就好,難得入此仙府,還不速速去自尋福緣?”


    藍衫少女眼睛一轉,對俞和道:“先生保重。”說罷纖腰一擰,化作一道五彩煙嵐,也朝空中飛去了。


    祁昭走了,木元昌和肖子謙也都縱身而起。說是各尋機緣,可這兩人就緊跟在祁昭身後不遠,那意思分明都是想要暗暗保護著小姑娘。元曦也不跟著肖子謙,她身形一閃,就自行衝進雲霧中去了。


    俞和此時也不理會其他,運起身法一縱,腳踩雲霞,隨便選了一處光團撞去。


    這群修在神仙洞府中各顯神通,謀奪福緣。花開數朵,且先單表碧雲寺這一支。


    峋石真人飛出去堪堪百丈,偷偷迴頭一看,那碧玉台上已是空無一人。他舉手朝身後一揮,跟著他的五位真人一齊按住了遁光,身形閃動,全藏進了一團濃密的雲氣之中。


    峋石真人對著信寧真人攏手一揖道:“還請師叔祖施為。”


    信寧真人展開神念,在左近掃視了一圈,不見有同來的修士蹤影,這才伸手在袖中一摸,取出了一支三尺長的古舊畫軸。他口中念念有詞,腳踩虛空踏罡行鬥,把手裏的卷軸朝頭頂一拋,六位真人同時對著畫軸躬身一拜道:“弟子拜請上仙老祖大展神通!”


    就看這古舊發黃的畫軸在信寧真人頭頂七尺一懸,有副真人坐堂圖自行展開,畫中是一位須發花白的老道士,一手抱拂塵一手掐道訣,四平八穩的坐著,臉上神情莊嚴肅穆。


    受了碧雲寺六位真人的一拜,這老祖繪像就生出了異狀。隻見畫中的人物仿佛活轉了過來,原本半垂下的眼簾忽然大睜開,瞳中透出兩道白茫茫的奇光。畫軸在信寧真人頭頂徐徐一旋,這畫像裏的老道,也把附近的數十個小洞天盡數望了一圈。


    看畫像中人突然舉起了手,對著眾人右前方差不多二百丈處的一座小洞天指去,峋石真人等見了,急忙大喜拜道:“多謝上仙老祖指點迷津。”


    於是這六位真人也不遲疑,團團護住了頭頂畫軸的信寧真人,朝那才畫中老道所指的那個小洞天徑直衝了過去。到了這光團麵前,六位真人各出手掌,虛按在光團上,心裏默默存想那個在光團中時隱時現的符文。


    六人的真元貫入這光團,足足過了一頓飯功夫,終於見到符文猛一閃,倏地化作一團青煙散開。九彩霞光大作,整個光團似乎一瞬間變大了無數倍,一張一縮之下,把碧雲寺的六真人扯進了小洞天之中。


    再看這小洞天隻有幾十畝地大小,依舊是一片不分天地的混沌狀。但虛空中央,卻浮著一尊三十六層青銅盤龍四方藥鼎。這尊藥鼎鑄得好似一座寶塔,上小下大,而且漸次分層,每一層都雕著九龍銜燭紋。


    令峋石真人等眼中大亮的,是這尊藥鼎竟已蘊出了一顆人形寶丹。


    隻見從鼎口中竄起九道顏色各不相同的真火,每一道僅有兒臂粗細,卻作蜿蜒飛舞的龍形。九條火龍圍著一顆淡金色的丹藥,不停的扭動著細長的身軀。其中一條火龍張口銜住了丹藥,搖頭擺尾的嬉鬧了幾息,似乎是耍膩了,就把丹藥吐給了另一條火龍,如此一條一條的依次傳遞下去,這顆丹藥已不知道被這九種真火燒煉了多少歲月。


    整個丹藥隱隱成了一個嬰孩的樣子,五官雖還未分,但蜷起的頭身四肢,已然清晰可辨。


    無論是這顆人形丹藥,還是那尊三十六層青銅九真火龍鼎,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寶物。峋石真人哈哈大笑,袍袖一拂,展開袖裏乾坤的納物神通,把丹藥和鼎器一股腦兒盡收了去。


    “恭喜掌門為我碧雲寺再添重寶!”其餘五位真人也是喜上眉梢,紛紛舉手道賀。峋石真人謙然一笑道:“全仗信寧師叔祖求來上仙老祖神通指路,此行才能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看來這次進仙府尋機緣,碧雲寺的石梁老祖演算天機,已把一應物事安排妥當。信寧真人頭頂的畫軸,繪的是碧雲寺千年前飛升仙関的一位祖師真容。這位祖師霞舉飛仙之前,親手繪成了這副自畫像,把幾樣厲害的神通,封入了畫像中,成就了這一件奇寶。


    那畫中老道的雙目奇光,就是一道修入了化境的“天目通”道術,直能看破諸界玄機。借著此寶指引,峋石真人可以找到左近藏著好寶物的小洞天,直接過去收了。如此一來,大可免得碧雲寺六人去亂撞機緣。要知這處足有三五百之數的小洞天,絕不可能每個小洞天中都藏著好寶貝,說不定等眾人費勁了力氣打開小洞天之後,卻愕然發現裏麵空空如也。


    不過碧雲寺有仙人祖師畫像指路,東巴密宗的老和尚卻同樣修了能看破小洞天的秘術。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那串凝血化石一樣佛珠虛浮著,老和尚一邊催動座下的蓮台飛行,一邊分神細看佛珠的動靜。


    隻要對著某個方向的佛珠輕輕一跳,老和尚立刻轉向那邊飛。血佛珠就好像是頭獵犬一般,能嗅出寶物的氣味。等碧雲寺修士們笑逐顏開的跳出了小洞天,才不久後,老和尚也從一團彩光中飛出。


    他手裏拎著一口三尺長劍,遠遠望著碧雲寺群修唿嘯而去的背影,老和尚抖手挽了個車輪大的劍花,臉上露出一絲譏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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