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肅降祛邪散出爐,鑒鋒掌教帶著宗華真人、雲峰真人去了揚州府供奉閣。得知羅霄劍門把對症靈藥送到,知州事黎承黎大人親自迎了出來,


    丹崖派的洪老道不知為何也在揚州府中,他看了看羅霄送來的藥散,皺眉歪嘴,還想要搬弄口舌,卻被供奉閣的大供奉張老狠狠的喝斥了一通。洪老道鬧了個灰頭土臉,狼狽而逃。


    兩千劑肅降祛邪散,最後每劑折算了四百五十符錢,統共九十萬符錢,黎大人幾乎把揚州府的藏真庫傾盡了,那堆積如山的諸般奇寶靈材,填進了一方小小的玉牌,由張老鄭重的交給了鑒鋒真人。


    羅霄得了天大的好處,自然也不好太過世故。鑒鋒真人向張老主動請纓,願派出弟子襄助揚州府供奉閣,專門負責將靈藥送到偏僻難至的深山小村中,以盡早平息災疫。知州事黎大人聽鑒鋒真人這麽一說,當場對著羅霄諸老一揖到地:“黎承代揚州萬民,謝羅霄仙長救命之恩。”


    於是鑒鋒掌教迴到山門中,急招太一院掌院南啟真人入三清殿,幾位真人商議了一炷香功夫,就見南啟真人親自帶著太一院數十位弟子騰雲而起,朝揚州府壽陽城去了。


    話說羅霄門中忙忙碌碌,可俞和卻被鑒鋒真人親口許了一個月的免早課,自打迴山來的這幾日裏,也不去藏經院,隻在後山東峰出沒。或打坐煉氣,或覓地舞劍,或飲酒作歌,好不自在。


    寧青淩所挑的院子,雖是東峰上最偏遠的一座,但離著俞和的小院也不大遠。這夜俞和站在園中觀想周天星宿,卻聽到從寧青淩的小院中,傳來嫋嫋笛聲。細聽之下,那曲子斷斷續續,綺疊縈散、飄零婉轉,其中似乎藏著訴不盡的愁苦幽怨。


    俞和心中一動,足尖輕點,飄身出了院子,攀在附近一顆參天古樹上,朝寧清淩的院子那邊望去。


    隻見那少女身披月暉,獨自坐在小院屋頂上。身穿一襲素白的布衣裙,腰間係了根水藍色的輕紗,微風吹過,輕紗飛舞,整個人似乎散發著淡淡靈氣霞光。腦後三千青絲挽成一個簡單的碧落髻,插著一支清雅的翠竹簪子。


    一對素手,拈著一支尺長的黃玉六孔笛,湊在唇邊吹著。俞和望不見她的麵孔,但隻看那微微顫抖的肩頭,便知寧青淩臉上,定是黯然垂淚。


    那曲子中滿是濃濃的哀傷,如泣如訴。俞和在樹枝上默默的聽了一會兒,心中戚戚有感,卻又不知道是該現身出去安慰這位小師妹幾句?還是該悄悄離開,不要驚擾了她獨自傷懷才好。


    正躊躇時,耳邊忽然有道細細的語聲響起:“俞和,你隨我來。”


    這分明是雲峰師尊的聲音。俞和略感詫異,轉頭四望,隻見天上暗雲中,隱約有道黑影一閃,朝東峰鏡湖飄去。


    俞和躡手躡腳的從大樹上越下,展開七步雲真篇的步法,悄無聲息的朝著黑影追去。


    到了鏡湖邊,果然見到雲峰真人立在樹下,朝俞和招手。


    俞和上去舉手一揖道:“師尊有何吩咐?”


    雲峰真人的眼神,往寧青淩的小院方向一飄,“俞和,你也見到了。青淩這孩子隨我們迴羅霄之後,似乎很不習慣。平日裏與門中諸人從不交談,我看得出她因為心中孤寂,而對廣芸大家的懷念與眷戀,一日深於一日。我輩修道之人,須得心如平湖,最忌被這種深沉悲思所縛,若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則不但修為難有寸進,心魔亦會來擾。尤其是青淩結丹大功將近,如此心神不振,丹火一起就有身死道消之厄。我既答允了廣芸大家要悉心照拂於她,自然不可任她如此沉淪,須得想個法子,為她排解愁苦。”


    “師尊可是已然想到了什麽妙招?”俞和輕輕一笑。


    “藏經院中弟子不多,難像太一院、純陽院那般一團融融。我亦知道論劍殿的莫子慧他們幾人,全都是麵冷心熱的性子。畢竟他們整日隻懂研修經書,疏於言談交際。不過唯有你小子,倒卻是個活潑跳脫之人,所以替青淩排解愁苦之事,當需由你為之。”


    俞和訝異的張了張嘴巴,連連搖手道:“師尊,我可不懂得女兒家的瑣碎心事,口舌也笨拙得緊,你可要我如何去勸她?”


    雲峰真人笑道:“又不是要你去作說客!我是要你帶她出山去走走,免得困在山中冷清寂寞,悲思難解。到了外邊走一走,耳聞眼見,憂愁也自然便散了。”


    “出山?”俞和驚道,“去何處?”


    “你南啟師伯帶太一院弟子南下賑災,看此情形,少說也得足月才歸。而你那賞賜之事,也需等到災疫平息之後,鑒鋒掌教才好定奪。你左近也無什麽事,我昨日與鑒鋒掌教、宗華師兄商量過,打算派你去京都定陽一行。”


    “京都定陽。”俞和眼睛一轉,定陽可是號稱繁華千裏的大雍都城,聽說那城中可是熱鬧得緊,他心中暗自大喜,“師尊,此行有何事要辦?”


    “說來此事也隻有你去才好。”雲峰真人看了看俞和,接著述道:“我們在南海遭遇的紅砂島修士,無論是功術、法器還是言行舉止,都與尋常道魔宗門的修士大相徑庭,倒似乎是與京都供奉閣的‘龍門道’源出一脈。”


    “龍門道?”俞和搖了搖頭。


    “這龍門道你或許未曾聽過,它並非是一個九州修真門派。而是京都定陽的天子供奉們,暗地裏調教出來的一脈修士。此龍門道中人,大都原是朝中猛將,或是軍中的鐵血驍士,天子供奉們遴選出其中身具靈根之人,傳以道門攻伐之術,為的是在邊疆戰陣上克製西域蠻夷的巫士。龍門道中人,因其所修功法全是各門各派中專事攻殺爭鬥的秘術,因而與人鬥劍之時,出手異常狠辣犀利。不過龍門道皆修命不修性,一身真元道行大都來自灌頂傳承,或是以丹石培煉,故而並不能如尋常煉氣士一般,延壽千年,大都隻有二甲子的陽壽,便垂老而死。”


    “前幾年還有個傳聞,遼東天工殿打造了各式機關兵俑數千具,運至京都定陽,供龍門道中人驅遣,更增其兇威數分。此事令帝王大悅,將一件荒古先天遺物賜給了天工殿,作為鎮壓門派氣運之寶。”


    俞和撓了撓頭發,問道:“如此說來,那個黑甲將軍,還有那幾個甲士,都是龍門道之人了?可他們不鎮守京都定陽,也不在邊疆征伐蠻夷,卻跑到揚州和南海攪出一團風波,意欲何為?”


    “這便是此行去京都定陽所為之事。”雲峰真人話音一頓,側耳聽了聽,確信左近再無旁人,才接著說道,“鑒鋒掌教與宗華師兄將紅砂島之事,密報了揚州府供奉閣的張老,張老也覺得十分蹊蹺。那紅砂島的修士行為乖張,不可以常理度之,故而張老猜測,隻怕這幾人是從龍門道中叛逃出來的。此事雖然重大,但揚州災疫未平,張老抽不開身去京都定陽,就希望我們能替他將此事上報京都供奉閣。而你在南海與紅砂島修士親身廝殺過,一切種種耳聞目睹,所以這去京都定陽送信之人,你乃是上選。”


    俞和忽然想到一事,急問道:“師尊,不是有個紅砂島的修士,在揚州府中嗎,此人可曾擒獲?”


    “我們到揚州府之時,這人早沒了蹤影。聽府中侍衛說,這修士幾日前便不見了行跡。我猜他定是那六甲士其中一人,急趕迴了南海,卻死於恆鼎園之戰中。”


    “那此去京都定陽,也沒什麽佐證,空口而言,京都供奉閣的高人們哪裏會信?”


    “誰說是空口無憑?”雲峰真人一笑,伸手在腰間玉牌中一摸,那黑甲將軍的半截玄金青龍戟,赫然握在手中,“這便是佐證,試問九州之下,誰家修士會用這等粗重的戰陣兵戈當做法器?。”


    俞和眼睛一亮:“還是師尊早有盤算,俞和當時哪裏想得到如此深遠處?”


    “你莫來讚我,這也不是為師的主意。我重迴交塢那晚,廣芸大家邀我密談,細細說了她探聽到的紅砂島虛實。當下就說起,南海有人懷疑這紅砂島的修士,乃是來自龍門道,於是我便留了個心,將這半截鐵戟帶迴,作個物證。”


    俞和點點頭:“廣芸大家心思縝密,的確是位高人。”


    “所以我受她之托,便要照顧好青淩,切莫要將來交惡了廣芸大家。你此行去定陽,便帶著青淩同行,反正報訊之事不急迫,你一路多多勸解於她。兩人熟絡之後,將來迴到山中,她便自不會如此寂寞而生愁苦了。”


    “師尊放心,廣芸大家有恩於我,我自不會怠慢了青淩師妹。”


    雲峰真人點點頭:“你這做師兄的,須得有個師兄的樣子,一路上要好生照拂師妹。”


    俞和抱拳應諾,雲峰真人把半截玄金青龍戟拋給俞和,一擺袍袖,飄然而去。


    第二日一早,雲峰真人便把俞和與寧清淩兩人一齊喚到清微院,宗華掌院自把去京都定陽報信之事,細細的又說了一遍,俞和與寧清淩領命而去。


    迴到東峰小院,各自收拾了行囊,午時左右,俞和與寧清淩出山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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