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我一切都好,日日勤修靜功、煉氣、修劍三種法訣,靜功和煉氣的功夫都順利,隻是劍法進境很慢,看來還需要下功夫苦修,你那邊可好?”


    “俞大哥,我很是疲累。”


    “怎麽了?”


    “前天夜裏我想借周天星辰之力祭煉一件法器,可惜弄錯了步驟,將一件天外隕鐵鑄的法劍給毀了,還把求師兄借來的陣盤給震裂了,於是將自己幾乎所有的靈材給賠給了師兄。四個月後,便是我師祖的壽誕,大家都在準備壽禮,但我卻沒有一點能拿出來的東西,隻好拚命的培育靈果,希望能積攢多一些之後,去換一件不算太難看的壽禮來。我日夜施法催熟靈果,二天二夜才可成熟一枚。”


    “那你要多少枚靈果可以換到合適的壽禮?”


    “就算去尋我交好的師兄師姐商量,那也至少要三十多枚吧。”


    “三十多枚?那不是要不眠不休的施法二個多月?你這身體如何吃得消,修行境界也會落下。”


    “沒有辦法,若不送上合適的壽禮,被師兄弟嘲笑排擠事小,我師尊也定會不喜。我已經想好了,每催熟一枚,便休息一天,剛好可趕上壽誕,應該不會太累的。這施法也是煉氣,說不定幾個月後反而修為大增呢。”


    俞和擰了擰眉毛,心中一陣痛楚,半晌沒說話。


    他心裏也清楚,自己就算再心疼陸曉溪,也是無能為力,才入羅霄劍門二天而已,那些天地靈材之類的,根本就無處可尋。


    “俞大哥?”


    “我在想法子幫幫你。”俞和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說雖是這樣說,但是,哪兒來的法子。


    玉符中傳來一聲輕笑:“俞大哥,我懂得你心疼我,可這樣的事情,你現在也幫不上,我隻有自己努力。不過是辛苦一些,多花點時間精力而已,你不必擔心。現在你就一心好好修煉,你資質靈根都要勝過我,這我是知道的,所以你修行起來也肯定比我快,將來你有了大神通大成就,我便不再需要這般艱辛了。”


    “那還是不知什麽年月的事情。”俞和終於還是沒忍住,一口氣歎了出來。


    “早知道我就不把這些事情說給你聽了,你若心中擔憂我,便會影響修行。”玉符那邊,也傳來黯然一聲歎息。


    “不會的,小溪。這反倒會增我執念,促我勇猛精進,早一日修成神通道法,便可早一些照顧你。”俞和搖搖頭,他現在內氣運轉,生生不息,用這玉符傳音也輕鬆了許多,兩人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一刻,直到陸曉溪實在倦了,這才依依作別。


    收好玉符,整理了衣衫,俞和朝藏經院跑去,趕早課時間。


    早課事畢,有時俞和會在眾弟子告退之後,向雲峰真人提出一些習劍時遇到的問題,雲峰真人興致高的時候,便會親身示範幾次,若是碰上他興意闌珊,也就叫俞和自己演練來看,隨口指點幾句罷了。


    在這之後,既然身為偏殿執事弟子,俞和需在藏經院內值留一個時辰,一般來說,他都在外法殿內,默默的翻閱一會那裏存放的抄本和書簡。


    俞和時常跟陸曉溪說起,自己在藏經院的日子,有時很苦悶。偌大的羅霄劍門,弟子眾多,可除了找師尊雲峰真人釋惑之外,幾乎便再沒有人跟俞和交談過。以前張真人的小道觀,雖然人丁稀少,但是常常有左近村落的百姓前來,或求醫,或拜神,總有人能陪俞和侃上一會兒,說些瑣碎事,扯些俏皮話,打發無聊時光。


    有一次,實在是悶極了,俞和跟執掃的一個童子,就坐在外法殿門口聊了幾句閑話,說到高興處,兩人不禁笑出聲來。可忽地走過一個中年內門弟子,麵露鄙夷,冷冷的一瞥,那執掃弟子頓時嚇得兩股戰戰,跳起身來,低著頭,轉眼間就跑得不見了人影,隻剩俞和一個人,愕然蹲在殿門口發呆。


    那五師姐鄧曉,俞和與她初見時,似乎像是個活潑跳脫的女孩子,可自從自己加入藏經院之後,她便不知為何換上了一副冷麵孔。有數次俞和笑著朝她點點頭,想開口說點什麽,可鄧曉隻是匆匆甩來一個淡漠的眼神,便轉身走開了。


    後來一迴,俞和看到對麵論劍殿的五位師兄師姐都在,還有一位不認識的男弟子,圍坐成一圈,正相談得歡暢。俞和心中癢癢,便厚起臉皮,走過去想湊湊熱鬧。


    殿中的六人,看見俞和笑咪咪的走進來,突然全都止住了話頭,人人露出一絲怪異的神情,略看了一眼俞和,才又繼續談論起來,隻是聲音小了許多。


    “幾位師姐、師兄。”俞和略略躬身,拱手一禮。


    那邊六人似乎全沒聽見俞和開口,依舊嘁嘁喳喳的交談著。


    “呃……”俞和又走上前了一步,作勢似乎要在幾人邊上蹲下來。


    圍坐成圈的五個人突然全都不說話了,大師姐莫子慧看著俞和,那眼神中似乎有一堵無形的牆,擋在俞和麵前,阻止他繼續靠近。


    “你有何事?”


    “大師姐……其實也沒什麽事情。”


    “如無事便請自去吧。”


    六個人一齊抬頭看著俞和,俞和隻覺得,仿佛有六道沉重的牆壁,漠然聳立在自己的麵前,讓自己同他們分隔開來,一步都無法再靠近過去。


    俞和的腳,下意識的倒退了半步,似乎有一種什麽東西,在心口壓了下去,臉上笑容僵硬得連自己都覺得怪異。


    可他終於還是撐著一臉親近的表情,對莫子慧說道:“師姐,聽說論劍殿存放了咱們門派中的諸般劍術典籍,我最近一直在練迴風劍法,枯燥無味,想看看其他劍譜,也好拓寬眼界,相互印證,隻是師弟我修劍時日太短,眼光粗淺得很,遠不及各位師兄師姐,能否,指點一二?”


    “你要我指點你什麽?怎麽練迴風劍法?”


    “不,我意思是說,我想翻閱一些其他的劍譜,得到借鑒,以加快迴風劍法的修習進境,希望師姐能指點一下,參閱哪些劍譜頗為恰當。”


    “什麽都不用看!迴風劍法,自己不停的練就是了。”莫子慧說完,邊上幾個人嘴角一彎,似乎在忍住不笑出來。


    “可是……”


    俞和還想說下去,但莫子慧一甩袍袖,硬生生打斷了俞和的話。


    “你若要看劍譜,這殿中書架上,所有劍譜都可任由門內弟子翻閱,你自己去看吧。至於哪些劍譜適合你,我也不懂,你當自去問雲峰掌院。”莫子慧說完,把頭一轉,看起來便不願再開口。


    俞和滿臉尷尬,側頭看看敞開的殿門,又看看圍坐成一圈的六人,心中暗暗歎氣,低頭拱手道:“多謝大師姐指點。”


    不知道為什麽,俞和心內生出一股子倔強的執念,他很不甘心就這樣逃出論劍殿。於是他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邁步向論劍殿一側的書架漫無目的走去。


    背脊上忽感到一陣不自在,俞和知道,那是背後有人投來的視線。


    論劍殿中的書架比法外殿要多出數十倍,層層疊疊的,堆滿了各種抄本和書簡,俞和也不知道看哪本才好,背後的唧唧喳喳的細語聲不斷,讓他越來越不自在,隻好低著頭,心神不寧的掃視著一排排的書目,朝書架深處走去,似乎期望借著書架的格擋,把背後那種怪異的感覺阻隔開來。


    轉過十餘排書架之後,便到了大殿的一角,迴頭已經看不見那邊圍坐的六人,俞和心中一鬆,眼神四處遊移,想找一本稍有眼緣的劍譜,隨意翻翻。


    忽地,在殿頂靈燈的照耀下,俞和看見,大殿角落的書架下麵,坐著一個老邁的道人,正凝神讀著手中的書簡。


    這道人穿著一套粗布的道袍,頭發略有些花白而稀疏,圓臉,頜下無須,雙目很大,而且突出。這人氣息沉定至極,盤坐在角落中,乍一眼看去,甚至會誤認為是一尊木雕。


    俞和一驚,想起羅霄劍門科儀中繪製的圖形,坐著的人,分明就是論劍殿的執事鳴劍真人。


    鳴劍真人是門中宿老之一,論起輩分,還是掌門鑒鋒真人的師兄,此老不喜在後山閉關,而是癡迷劍術,終日隻在論劍殿中研讀劍譜,於是鑒鋒真人便依他的喜好,指命他為論劍殿的執事,負責編修劍經。


    俞和不敢失禮,連忙躬身道:“弟子俞和,參見鳴劍師叔。”


    鳴劍真人緩緩的抬起目光,撇了俞和一眼,嘴角木然一笑,點點頭算是迴禮道:“好。”之後便再無聲息。


    俞和生怕擾了鳴劍真人,輕聲移步退開。一個人又在左近的書架轉了轉,心中全無翻閱劍譜的興致,百無聊賴之下,退出了論劍殿。走過門口時,倒也沒再去看那邊的六人,自顧邁出殿門,朝東峰去了。


    一路上心中窒悶,很想和陸曉溪聊聊,手心裏攥著玉符,來迴翻轉了許久,但又記掛這陸曉溪最近忙碌,怕擾了她,終究還是作罷。


    尋了一處開闊的山穀,眺望遙遠的天際,層雲如海,山風湧起,俞和迎著風大吼了幾聲,心中漸漸暢然。


    這才迴到自己的小院中,舞劍不休。


    日子平淡如水,轉眼間,便是二個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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