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葉綠柳陰,官道越發開闊平順,路途之中更多了些送貨的商車同行,一日入揚州,滿地是金銀。


    “人間繁華地,富貴盡江南。江南好風光,莫不及揚州。”入了揚州城,羅霄便忍不住讚歎道,“這地竟是比京城還熱鬧。”


    “北齊先祖曾想過移都至江南,可若是真移都而來,那西北之地,便是更加荒涼了。”陸輕舟迴了馬上,緊跟著溫疏的馬車。然而,這些時日他早已然被她占盡了便宜,溫疏哄著他,總說是餘毒未清,連著幾日都喚他偷偷進了馬車。


    好在,他們這一行走在隊伍的最後頭。


    “疏兒。”陸玉安拽著馬頭迴轉,跑到了馬車旁敲了敲,“已是到了揚州,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嚐嚐揚州美食?”


    溫疏抱著玉枕,貼著涼意。這幾日的路程,緊趕慢趕總算是到了,發絲上蓄了汗珠,連著手心都黏膩膩的惹人心煩,她請掀起了車簾,竟一眼瞧見賣冰粥的!“有冰粥!停停停,我要下車。”


    揚州城內,四下都栽種了槐樹,雖已過了槐花盛開的季節,但采摘下的幹花,正巧能做成各道美食,其中溫疏最愛的就是一碗槐花冰粥。


    這獨一份,便是在京城也吃不到的正宗。更讓她念了兩輩子,沒成想今日就看見了。


    陸玉安從馬上跳下,將韁繩扔給了一旁的小廝,跑到了馬車前,遞了矮凳過去,小心地攙扶著溫疏下車,“裙邊可得再提高一些。”


    溫疏嫌熱,隻穿了一件鵝黃柔絲格紋的流紗裙,內裏搭了一件半袖的圓領小衫,隻是裙擺長了些,不適合走路。


    陸輕舟握著韁繩的指尖泛白,羅霄湊到了他的耳邊道:“我看啊,他們肯定有什麽。”


    “你去。”陸輕舟轉頭瞪了他一眼,“你跟著去。”


    雖說聖上親自下旨,讓陸輕舟跟著陸家一同來了揚州,但是寧王妃哭鬧打砸了半日,他知道自己不該出現在溫疏與陸玉安的身旁,隻能如兒時那般,偷摸的躲在樹後。


    但,羅霄不同。


    “哈?”被自己的好兄弟點了名,羅霄還想拒絕一聲,卻是被他一個眼神製止了。“罷了罷了,我去我去。”


    若非自己欠了陸輕舟幾條命,他才不幹這礙眼的事兒呢!


    “這槐花冰粥多錢?”溫疏聞著香味,跑到攤子前喊了一句。


    擺攤的娘子約莫三十來歲,許是出來補貼家用的,她道:“三文錢一碗,貴客要幾碗?”


    這攤位正在一棵老槐樹下,擺著六七八椅子,兩張小桌。


    溫疏尋了一個陰涼處坐下,道:“全包了。給大家都嚐嚐。”


    “好嘞!”隻這一句,擺攤的娘子喜笑顏開,一碗一碗地抄著勺子裝好,挨個兒分給了所有人。喝一碗冰粥,最是去暑氣。


    “多謝溫姑娘。”隨行的車夫與侍從們皆是道謝。


    然而,寧王還需早些迴住處安排事宜,尚且不知那李府可都準備妥當了。李嫣然坐在馬車內,也喝了口的家鄉的冰粥,甜絲絲的口感熟悉萬分,這下她是真有感而發:“迴家了。”


    “溫姑娘,你們幾個小輩先行逛逛吧。”寧王親自遞迴了碗,與溫疏做了別禮,催促著車隊往李家去了。李嫣然未曾下車,她是李家人,自然該陪著一同去。


    “疏兒,那我陪你逛逛。”陸玉安沒心沒肺,隻記掛著溫疏,硬是要往她身邊湊。


    羅霄喝了一大碗的冰粥爽口,趁機插進了兩人中間,左邊坐著溫疏,右邊坐著陸玉安,“小爺我也是第一次來,咱們一起逛逛。“


    而後,他一臉猥瑣之氣,對著陸玉安輕聲道:“我可聽說,揚州的瓊花樓是一絕啊!”


    “瓊花樓?”陸玉安不明,“做什麽的?”


    “自然是,尋歡作樂的!”羅霄嘖了一聲,“你連這兒都不知?裝什麽呢!上次我在花澗坊還瞧見你和幾位公子哥聽小曲兒呢!”


    被人揭了短,陸玉安臉色慌張,連忙朝著溫疏解釋:“疏兒,你別聽他胡說!我那是,我那是王郎當了個書吏,我才陪著他去慶賀一番的!我什麽都沒幹!”


    “沒幹?我可是親眼看你摟著花憐姑的小腰,不肯撒手呢!”羅霄添油加醋般說著,還故意做了手勢,上下揉搓。


    “你,你這是汙蔑!”見溫疏冷了神情,陸玉安急得抓耳撓腮,“疏兒,我真沒有。”


    一勺子的冰粥下肚,溫疏才懶得搭理他們,“瓊花樓你們要去便去,別在這人礙著我的眼。”


    “我不去,他要去,讓他自己去。”陸玉安忙與羅霄拉開了距離,擺著手拒絕。


    路旁的行人來往不斷,因著剛才的動靜,還有一些不知名厲的人站在旁邊圍觀,小聲竊竊道:“瞧著是來了位貴客。”


    “是啊。這衣著打扮,不似普通人家。”


    趙家兄弟坐在馬車上,壓低了帽簷,暗自觀察著來往的行人。


    “等到了揚州城,都機靈些。若是發覺有人跟蹤我們,可得好好記住了臉。”溫疏在出行前,就已經叮囑過了他們。這一趟出行不易,許是有些危險。


    陸輕舟下馬,坐到了溫疏的對麵,從懷中掏出了一方遞了過去,溫疏接過擦了擦嘴,最後又扔還給了他。陸玉安瞪著眼睛,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你,你們——。”


    溫疏掏了掏耳朵,很是不耐煩道:“我們認識。”


    “可是他!他是!”陸玉安忽而想起了母妃說過的話,頓時跳起身來。


    溫疏吃飽了肚子,徑直起身。“他是寧王的兒子,你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知道。可是陸玉安,你需要他,寧王也需要他。”


    這一句話,溫疏是走到了陸玉安的身前,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完,“從今往後,與他做一對好兄弟吧。”


    “什麽意思?”陸玉安愣在了原地,身側圍觀的人還盯著他們觀望。


    溫疏拉著陸玉安上了馬車,羅霄與陸輕舟自是騎馬跟在左右一側。


    車內,溫疏握住了陸玉安的手,一臉懇切:“陸玉安,北齊的天就要變了。你爹不能隻是寧王,你也不能隻是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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