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城,觀天樓。


    場中氣氛沉寂。


    適才劉家老祖隕落,一時間分不清,是煉氣化神失敗,導致反噬,還是被無常斬殺。


    眾人心中,更傾向於前一種。


    棲鳳府第一天驕,畢竟也還是後輩。


    記在監天司名下的年齡,也才二十多歲。


    怎麽可能斬殺劉家老祖的陰神?


    隨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曾經在梧桐神廟作為廟祝的陸公身上。


    “……”


    陸公神色平淡,然而心中不免震動。


    劉家老祖的死法,跟自己所預料的,有所不同。


    在場當中,他年齡並不算大,但長久在梧桐神母座下聆聽妙法,更有資格翻閱棲鳳府最高機密典籍。


    所以,在場眾人當中,對煉氣化神的道路,了解得最為透徹的,反而是陸公。


    此刻,陸公心中明白,這位劉家老祖,已經初步凝聚了陰神的形體。


    雖然沒能真正邁入煉氣化神的門檻,但至少半隻腳跨出去了。


    就算遭受反噬,徹底隕落,也不會在刹那間,煙消雲散,難免要經過一番掙紮。


    但剛才,劉家老祖的陰神,更像是被一刀斬滅,幹脆利落,氣機消散。


    “百餘年修行,一朝喪盡,可惜了。”


    陸公聲音落下,忽然瞳孔一縮。


    所有的目光,都在這一刻,凝聚到了神鏡之上。


    隻見大片幽綠色的光芒,逐漸出現在神鏡的邊緣。


    神鏡映照百裏範圍。


    這是有“異類”,從百裏之外,進入神鏡映照範圍內的軌跡!


    “冥府陰兵?”


    大城守語氣凝重,喝道:“怎麽會這樣?先前不是聖地來人,連同梧桐神廟,共同封住了那冥府的石門嗎?”


    “不對勁!”


    柳尊神廟的第二廟祝,沉聲說道:“封堵冥府石門時,我曾隨行而去,親眼看見梧桐神廟的九爺,施展聖地之法,封得嚴實,絕無錯漏!”


    “看來是劉家老祖,掌握了冥府石門的開啟之法,難怪他要去大印江。”


    陸公在此刻,才淡淡開口,說道:“嶽家老祖,他當年在聖地,莫非習得此法?”


    “不知道。”


    嶽家老祖皺眉道:“按道理是沒有的,但他既然能夠獲取‘拔除真氣’的法門,今日擁有此法,也不足為奇。”


    大城守皺眉道:“拔除真氣的法門,他學了數十年,是為了今日凝練陰神,但‘破禁之法’,他學來做什麽?”


    第二廟祝搖頭說道:“聖地之中,封禁之法,數以千百計,對應的破禁之法,同樣複雜繁多……他當年所學,怎麽會剛好就是此法?”


    “此事容後再議。”


    陸公眼看眾人已經心中升起疑惑,不由得微微撫須,心中頗感滿意。


    隨後就聽他沉吟道:“冥府重現,絕非尋常,有勞大城守前去,細查此事!”


    “……”


    大城守目光掃過眾人。


    而陸公平靜說道:“劉家老祖已死,諸位想必也用不著在這一點上,有什麽爭議之心了!”


    聽得這話,大城守便已明白,自己不必再留下,牽製城中各方高層人物了。


    然而又聽陸公開口,說道:“今日監天司上下,傾巢而出,秉公執法,劉家徹底倒了!但是劉家的生意,卻讓諸位給吃下去了……”


    場中眾人,無不沉默,皆是目光落在神鏡之上,臉色凝重。


    仿佛大印江上的變故,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話已經放在這裏,諸位今夜不應,明日總該要應的。”


    陸公擺了擺手,往觀天樓下方走去,又道:“好自為之。”


    然而等陸公走後,卻聽得嶽家老祖沉聲道。


    “大印江生變,冥府出世,可是無常,還在那裏。”


    “此人與劉家老祖一戰,麵對陰神,就算不死,勢必重傷。”


    “如今麵臨冥府之變,危在旦夕。”


    “都說姓陸的,對於無常萬般重視,傾力栽培,為何此刻,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全然不擔心,咱們高柳城出身的這位第一天驕,被冥府陰兵擒拿?”


    “那可是傳說之中的冥府!”


    其餘眾人,皆是對視一眼,充滿了疑惑之色。


    片刻之後,無有應答,便也沒有人再深究此事,他們的目光,移到了神鏡之上,無不麵色凝重,都死死盯在那神鏡之上。


    ——


    大印江上,幽魂無盡,熒光鬼火,密密麻麻。


    上百陰兵,列陣而來。


    為首之人,是以裴總旗使的身軀,所聚成的陰兵統領。


    細看之下,這上百陰兵列陣,竟是與先前荊統領那三十餘名騎兵的陣勢,頗為相似。“聖地傳來的軍陣之法,跟冥府陰兵的列陣方式,同出一源?”


    林焰心中升起這般想法。


    而那上百陰兵,依然單膝跪地。


    裴總旗使所化陰兵統領,再度開口。


    “恭迎拘魂使!”


    “恭迎拘魂使!”


    上百陰兵,齊聲開口。


    所有的聲音,飄忽不定,陰寒滲人,如同索命鬼音。


    眾聲聚合,非但沒有熱血沸騰之感,更有令人愈發感到驚悸的駭然之感。


    這似乎不是恭迎,而是要強行捉拿!


    “……”


    而大印江上,那頭青色的蛟龍,默默卷起那一支大江囚龍柱,與其他的大江囚龍柱,合並在一處。


    它用盡了畢生所學,暗暗運使妖氣,嚐試著讓這個“囚籠”,變得更為穩固。


    它此刻將自己囚禁其中,藏在江底。


    過往覺得被囚禁江中,不見天日,憤怒至極,此刻甚至還覺得,這江水不夠深沉。


    “……”


    林焰也沉默了片刻,舉起了右手。


    掌心之中,是涅槃神卵的痕跡。


    然而屬於陰性的九道紋路,更為深沉。


    在他奪取了劉家老祖的陰兵法令之後,涅槃神卵再一次陰陽失衡。


    但這一次,多餘的“陰性力量”,凝練出來,幻化成了一枚法令。


    這是劉家老祖的那一道陰兵法令!


    細看之下,比之於林焰扮作陰兵,潛入其中時,所獲的令牌,品階怕是要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拘魂使……這就是劉家老祖,得以獲賜冥府陰兵法令的原因?”


    林焰心中這般想著,已然明白了過來。


    劉家老祖,之所以提前來到大印江,便是去尋那冥府石門,借機定下古老契約,成就陰神之後,作為冥府的拘魂使!


    為冥府效力,得獲陰兵法令!


    以此陰兵法令,在舍棄肉身之後,仍然可以調動大量陰氣所化的異種真氣,梳理歸流,比過往更為簡單輕便。


    可惜這條路,終究是錯的!


    就算沒有林焰的刀,劉家老祖一樣鎮壓不住,遲早崩潰,陰神破滅。


    但是對於冥府那邊來說,當劉家老祖成就陰神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具備了拘魂使的資格。


    這些陰兵,從上遊的石門位置,沿江而下,此刻到達。


    推算下來,祂們最早得到軍令,動身前來“迎接”拘魂使的時候,正是劉家老祖,舍棄肉身,魂煉陰神的那個時刻。


    “恭迎拘魂使!”


    裴總旗使所化的陰兵,緩緩起身,眼眸當中,幽光起伏。


    而身後百餘名陰兵,也都起身來,伸手按住了腰間幻化的長刀。


    顯然是執掌“拘魂使”法令之人,沒有給出迴應,導致祂們,將恭迎的方式,改成了“捉拿歸案”!


    “老爺……”


    就在遠處,天上白光一閃。


    白猿振翅飛來,落地之後,橫起長戟。


    它渾身浴血,白色的毛發,染了許多鮮紅之色。


    長戟之上,滴血不染,已然全部吞噬殆盡。


    它金眸閃耀,出聲道:“這些陰兵,怎麽又冒出來了?”


    過往時候,它看見這般場麵,會感到害怕,但適才一場殺戮,感應到手中長戟的強大威力,心中信心大漲。


    瞧它的架勢,若是老爺一聲令下,它便要殺上前去,屠滅百餘陰兵了。


    林焰沒有立即迴應,隻在片刻之後,才從白猿身後走出來。


    他微微擺手,說道:“是來接老爺上任的。”


    小白猿怔了下,低聲道:“上任?”


    林焰往前行去,淡淡道:“棲鳳府那三十餘名騎兵,殺光了?”


    “殺光了,無一活口。”


    小白猿出聲應道。


    “去接應指揮使大人,他應該打完了。”


    林焰這樣說來,朝著那眾多陰兵走去,說道:“天亮之前,在上遊接應,老爺去探一探,這冥府的虛實……”


    “老爺,那可是傳說中的冥府啊……”


    小白猿連忙上前,低聲說道:“這等地界,又豈是生人可以踏足?不如咱們滅了這隊陰兵,迴城裏去,城中有柳尊庇護,冥府也未必就敢強闖高柳城……”


    “無妨!”


    林焰緩緩說道:“清靈公的最後一縷執念,消散之前,提及了冥府!就算沒有今日之事,老爺我也打算探一探冥府的虛實!”


    “老爺……”小白猿還要勸說。


    “既然陸公早已料到今日,又沒有提早交代,阻我前去,就代表此去沒有兇險。”


    林焰笑了聲,說道:“聖地那邊,也不會看著福地新主,陷入冥府之中,無法脫身。”


    他拍了拍腰間的照夜寶刀,說道:“當然,老爺的命,從來都隻交在自己手裏!沒有這把刀,我也不敢去……”


    爭取再寫一章!睡醒再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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