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淨世橋之上。


    林焰不斷往前行,將靈氣吸納一空。


    可是那斷臂之人,非但不惱,反倒歡喜至極。


    “不愧是縣尉大人,當年就深得清靈公看重,轉世歸來,更勝往昔啊。”


    斷臂之人感慨了一聲,說道:“不過您老注意點兒,靈氣太多,容易壞了轉世之身,免得掉下去……否則再等後世新身過來,不知又要多少年了。”


    林焰心中微動,明白了這其中的變化。


    所謂的轉世之身,所謂的覺醒宿慧,不過就是扮演鎮上百姓。


    被同化的,成了這斷臂之人的模樣。


    超脫出來的,就是自己和呂堂這般。


    但如果掉落到了橋下,對自己等人而言,就是真的死了。


    可是對於舊民而言,隻是這一世死了。


    等後來者進入古跡,再度扮演鎮上百姓,再度被同化或者超脫,就相當“覺醒宿慧”,就相當於再次轉世歸來。


    可實際上,這些舊民,早都消失在歲月的長河當中。


    自己等人,包括眼前這個出身劉家的斷臂之人,都不過是後來的扮演者罷了。


    “五行淨世橋到盡頭了,咱們走過來了,就代表這一世,終於完全歸來!”


    斷臂之人迴望一眼,笑著說道:“洗淨了今世的殘存,徹底恢複了前生,我們歸來了……”


    他揮舞著獨臂,大聲喊道:“很快,大家都會歸來,鎮子裏的鄉親們,都迴來了……咱們可以重新,把鎮子建立起來,重建故鄉啦!”


    隻見前方是一片山脈。


    在山脈之間,有著一間又一間的屋舍。


    曾經劫燼的人,在扮演途中,被同化掉,完全失去了今生,把自己當作了曾經的舊民。


    他們在這裏,繁衍生息,重建故鄉。


    前方約莫有著三四十人,紛紛走了出來。


    林焰下意識將手,按在了刀柄上。


    他細細感應著,發現這一路走來,五行淨世橋比預料中要長一些!


    所以吞納的靈氣,也更多了一些。


    修為:煉氣境(203/6480)+


    “破了二百大關!”


    林焰暗道:“進入古跡以來,不到一日光景,真氣幾乎漲了近七倍!果然是巨大的機緣!”


    但仔細想來,世間大約也沒有人如同自己這般,初入煉氣境,卻已經將一門煉氣境的功法,推到了圓滿的造詣!


    沒有這功法的造詣,他也無法如此輕易煉化這大量的靈氣。


    何況還有許多靈氣,被涅槃神卵、小神尊、小白猿給吞掉了。


    至於呂堂,他吞納的靈氣,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


    “新的家鄉,就在前方。”


    斷臂人笑著說道:“其實等了這麽多年,隻有我們二十來人能夠徹底覺醒宿慧,不過今次不知怎麽的,大概是清靈公庇佑,好多鄉親們的轉世,都來了……”


    “就光是今天,加上你們,就有十幾位鄉親,徹底覺醒,迴到家鄉了。”


    “鄉親們……縣尉大人和秀才,都迴來啦,快出來啊……”


    這斷臂人,揮舞著獨臂,大聲歡唿,滿是歡喜激動。


    隻見前方的屋舍當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人影,迎了上來。


    “哪位是縣尉大人?”


    “秀才在哪裏?”


    “這麽些年,秀才的轉世身,迴來了好幾次,最後都掉下淨世橋,要麽跑出去了……這次總算迴來啦!”


    “秀才還好說,轉世身迴來這麽幾次,以後就會經常迴來啦,可是縣尉大人的轉世身,可從來都沒出現過呢。”


    聽得眾多的聲音,林焰心中大約明白。


    劫燼之人,扮演秀才的,不在少數,前前後後,有劫燼成員,多次進入,顯得秀才,有多次轉世身歸來。


    但是扮演縣尉的,勢必最為危險!


    因此劫燼的人,勢必要避開縣尉這個角色!


    現在看來,當年的縣尉,殺死家人之後,是醒悟了一瞬間,從而自盡!


    所以扮演縣尉的人,最終多半就是自盡而亡了,無法前往五行淨世橋,也就談不上所謂“轉世身”!


    “如果有不同的人,扮演相同的角色,結果會怎麽樣?”


    林焰心中才這樣想著,卻見一個老者走來,看著斷臂人。


    “阿丘,剛才你去接引縣尉大人,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個同世身。”


    “在哪兒呢?”斷臂人笑著說道:“我在哪兒?”


    “在你的屋裏呢。”老人撫須說道:“去拜一拜清靈公,該決出伱們的當世身了。”


    “好咧,我這就過去。”斷臂人擺了擺手,轉身過來,說道:“我先走啦。”


    “什麽是同世身?”呂堂不由得問道。


    “當然是跟你一樣,覺醒了前生宿慧的轉世之身。”那老人笑嗬嗬道:“人怎麽可以分開呢?當然要重新合在一起,才算是完整的嘛……”


    “那怎麽完整?”林焰神色凝重,出聲說道:“更強大的人,殺死弱小的人?”


    “不不不,都是同身,怎麽能殺死,那是迴歸!”老者擺手道:“如果是縣尉大人,那肯定是以武比高低,阿丘又不是練武之人,所以他們該以前生的技藝,來決出誰是這一世的主身!”


    “例如秀才,就比文學?”林焰看了呂堂一眼,這般問道。


    “縣尉大人,真是比當年還聰慧。”老人感慨道。


    “那贏了的是主身,輸了的呢?”呂堂眨了眨眼睛。


    “那肯定是要把弱小的次身,給迴歸本身嘛。”老人撫須笑道:“鍋都準備好啦,等阿丘吃完了次身,他再出來,跟縣尉大人還有秀才,一塊兒敘舊。”


    “吃完了次身……”林焰目光凝重。


    “吃完?”呂堂則是驚唿了一聲。


    “當然是要吃完,一根頭發,一塊骨頭,都不能剩下,得全吃進去,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本身的完整,沒有半點掉落在外。”


    老人感慨道:“秀才,你的同世身,剛才也迴來了,在你屋裏呢……”


    “什麽?”


    呂堂不由得嚇了一跳。


    卻見不遠處,走出個青年人,麵上含笑,手持折扇,風度翩翩,更有讀書人的氣度。


    他目光掃來,看著呂堂,略有不屑。


    但落在林焰身上,卻瞳孔一縮,似乎極為驚愕。


    “他認識我!”


    林焰心中頓時明朗。


    此人不是被同化了的書生,而是從扮演之中,掙脫出來的。


    “這不是自己人吧?”


    呂堂忽然偏頭,問了一聲。


    林焰低聲道:“劫燼之人!”


    呂堂頓時握緊拳掌,就要轟殺對方。


    卻見林焰倏忽伸手,按住了他,微微搖頭,說道:“這裏很不對勁,不能蠻來!”


    “不錯。”


    與此同時,那書生走近前來,施了一禮,笑著說道:“縣尉大人明察秋毫,這裏踐踏規則之人,勢必引來不祥之兆。”


    “何謂不祥之兆?”林焰握著刀,目光掃過眾多的“舊民”,湊近這書生麵前,平靜道:“說不出來,我一刀劈了你。”


    這書生笑著說道:“五爺可曾聽聞,殘獄府以北,常年飄雪,一旦入冬,更是冰山雪地,積雪無盡?”


    “那又如何?”


    “哪怕凡夫俗子,在雪山之中,一聲怒吼,就能引得天翻地覆,大雪崩塌,埋葬一切!”


    “不按規則,就如雪中咆哮?”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書生折扇一收,笑著說道:“在下不過是劫燼十三位候選神子之一,添在第九,比不得您這棲鳳府第一天驕……同歸於盡,可是您虧了。”


    他湊近前來,低聲道:“就按照此間規則,五爺袖手旁觀,我與此人,以文相會,勝者生,敗者亡,如何?”


    “……”


    林焰看了呂堂一眼,心想死定了。


    卻見呂堂在不遠處,與那老人交談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聲,背負雙手,說道:“我的才學,豈能落於人後?”


    “好!”


    那書生聞言,朝著前方而去,笑著說道:“今日如何論比?”


    林焰臉色難看,深吸口氣,已然準備拔刀。


    但卻在此刻,聽得那老人撫須說道:“秀才意欲以當前天上明月為題,賦詩一首,定此高低,老夫覺得可行。”


    “可!”


    這劫燼的九公子,成竹在胸,昂然說道:“誰人先來?”


    他聲音落下,看向身後的林焰,不由得走遠了些,笑著道:“罷了,讓你一迴。”


    眾多舊民,匯聚了過來,充滿了期待之感。


    林焰皺著眉頭,看著呂堂,露出詢問之色。


    呂堂點了點頭,昂然開口。


    聲音才出,林焰滿眼錯愕。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呂堂負手而立,昂然說道:“舉頭望明月……”


    他聲音滯住,忽然偏頭看向林焰。


    林焰揉了揉眉頭,真氣凝聚,不斷傳聲,不斷比著手勢。


    這家夥整天想要娶媳婦兒,可別念出“低頭思姑娘”來!


    “低頭思故鄉?”


    呂堂怔了下,覺得跟之前學的,大不一樣。


    但隨著他這最後一句道出,場中卻寂靜了下來。


    那胸有成竹的劫燼九公子,也都怔在了原地。


    因為在這最後兩個字道出口後,便見周邊的舊民,氣氛凝滯。


    眾人逐漸眼圈紅潤,過得片刻,一個兩個,已是低頭抹淚。


    有些傷感之人,早已低聲啜泣。


    愁緒彌漫,仿佛覆蓋了這裏的每一個人。


    故鄉!


    時隔千年,曆經多少輪迴,他們在歲月中歸來,不就是希望,重建故鄉?


    可是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恢複故鄉的麵貌,才能等來親朋故舊的蘇醒?


    “好一個低頭思故鄉啊……”


    老人拭去淚水,顫聲道:“秀才輪迴千年,文采更勝往昔啦。”


    他抬起頭,看著那書生,說道:“該你啦?”


    劫燼九公子麵色微變,他張了張口,看著此刻這些滿麵愁緒,萬般感慨的舊民。


    心中已然知曉,珠玉在前,自己怕是無法如那黑臉大漢這般,牽動人心,引動人意。


    他驟然轉身便走。


    卻在此刻,老者伸手一揮。


    隻見清光籠罩,將他死死壓在原處。


    “秀才,你怕什麽?”


    老者上前來,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說道:“雖說你這個同世身,顯得更好看,更像是個書生,不過,就算是個黑臉的,不都是你自己嘛?”


    其他舊民們也都紛紛點頭,上前而來,勸說道:“對啊,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才學更好的你來作為主身,得多好呀。”


    “秀才,你過來……”


    老人伸手朝著呂堂招了招,道:“你是在這裏吃了同世身,還是迴屋裏吃?”


    呂堂一張黑臉,倏地都嚇白了。


    林焰上前來,說道:“秀才一向注重禮儀,大庭廣眾下,讓他吃個饅頭,都顯得有失禮數,自然該迴屋裏。”


    呂堂連忙點頭,說道:“迴屋,迴屋。”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帶迴你屋裏去罷。”


    林焰低頭看了一眼這劫燼的九公子,忽然出聲,問道:“讀書人都說,君子遠庖廚,秀才下得了手嗎?”


    呂堂正要點頭,說自己下得了手,卻見林焰瞪了他一眼。


    “那縣尉大人,想幫他一把?”老人聞言,詢問道。


    “都是鄉親們,幫他一把,倒也無妨。”林焰這樣說來。


    “那也好,平常也有屠戶幫手的時候,既然縣尉大人迴來,您願意代勞,自是秀才的榮幸。”老人笑嗬嗬道:“當年有些時候,劊子手不在,也是您代勞的呢……”


    “那就還好。”


    林焰心中頗喜,暗想煞氣又白賺一筆,避免浪費。


    他上前來,低頭看向劫燼九公子。


    那劫燼九公子瞳孔緊縮,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不殺你也行,劫燼有多少人來了?”


    林焰湊近前去,輕聲道:“在這些鄉民當中,有多少屬於劫燼的人?”


    這位九公子,正欲開口,目光卻看向了林焰身後,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見狀,林焰也不猶豫,一刀抹過了他的脖頸。


    旋即轉身看去,卻見這個新鄉的末端,有個賬房先生,正露出微笑,看著林焰。


    見林焰看過來,不由得揮了揮手。


    而他的手掌,卻如同一灘爛泥。


    隨著揮手,不斷有肉塊甩落。


    “煉氣境巔峰,肉身已亂,神智猶存,劫燼的大長老……”


    有個熟悉的聲音,從林焰耳邊響起。


    林焰收刀入鞘,偏頭看去:“你怎麽也比我來得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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