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沉寂無聲,所有的目光,匯聚到了那一道身影之上。


    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之下,卻見這位年紀尚輕的巡察使,依然麵無表情,仿若未覺。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甚至沒有在意那三十餘名騎兵。


    他靜靜看著這位來自於棲鳳府城的副城守。


    先前在內城,倒是見過一麵,但相隔甚遠,況且他是為小神宗徐鼎業而去,沒能正麵相對。


    但現在,林焰毫不掩飾他的殺機,緩緩張弓搭箭,指向了前方。


    “本使已然下令,將案犯首級,昭示世間,敢有犯者,便是此等下場!”


    “未有本使之令,誰敢摘下這兩個首級,便是逆我監天司之命。”


    “無論是誰,死罪!”


    他語氣平淡,聲音不大。


    然而在場之中,卻都清晰聽到了這一番話。


    隨著聲音落下,林焰的箭矢,指向了那位施副城守,冷聲道:“施副城守,你來劫案犯首級?”


    場中氣氛,凝滯到了極點。


    施副城守麵色平靜,卻沒有開口。


    在場眾人,也無一人膽敢發出聲響。


    隻是其中諸多出身不俗,隻以為看透權謀人心的“大人物”,此刻都不由得升起難言的複雜之感。


    那位棲鳳府大城守的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也沒有料到,眾目睽睽之下,無常真就不願退讓半分。


    按道理說,兩個首級掛上去了,震懾八方來客的作用,已經達到了。


    這兩個首級,如今已是無關緊要。


    施副城守親自前來,就算無常在此退讓半步,也沒有人會認為他有失威風。


    “無論身份、地位、出身、甚至最重要的修為,施副城守都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高層!”


    李公子站在樓上,看著隔壁街道的動靜,心道:“論起將來前程,無常或許在施副城守之上,可是今日本該避其鋒芒,以箭相向,可不明智啊……”


    無常是具備成為強者潛質的天才。


    施副城守是真正的強者。


    仿佛幼小的蛟龍,朝著已經成了大勢的巨蛇,發起了挑釁!


    他端著酒杯,輕聲低語道:“也是,若是明智,施家那兩位就不會死了,而若是準備退讓,今日也就不會掛上這兩個殘碎的腦袋了……”


    在他身邊,有個壯漢,低聲道:“施副城守打起來,臨江坊豈不是要被打廢?”


    李公子搖頭道:“不至於,畢竟身居高位,就算殺機按不住,頂多教訓一番,落掉無常的顏麵,可也不會在大庭廣眾,殺死棲鳳府當代第一天驕。”


    這壯漢遲疑道:“既然不會大打出手,公子是打算出麵,去賺個人情?您畢竟身份不同,視而不見,也會被人記下的……”


    李公子笑了聲,將酒杯放在欄杆上,悠悠道:“本公子哪有這個資格?我爹來了還差不多!”


    他指向隔壁街巷,說道:“一個是曾經跟我爹爭過位的,在他麵前,我是個毛頭小子。”


    “另一個是膽敢箭指副城守,斬殺其二子的狂徒,更不會把我這個府城大城守之子放在眼裏。”


    “他二人之間,水火不容,生死大仇,哪裏是我能有資格去勸和的?”


    “我上去了,就是自討沒趣,平白被人笑話。”


    “當然……不上去,就是怯弱怕事,任由事態衝突加劇……有心之人,往大了說,就是我爹教子無方,放在將來,又是一個阻我登臨高位的借口。”


    李公子笑著說道:“所以啊,我不在場,自是最好。”


    他伸出手,敲了敲壯漢的腦袋,說道:“我好不容易躲到這兒,還想讓我去跳這個坑?真懷疑你是對手派來的人,要壞我前程!”


    那壯漢不由得訕訕一笑,卻看向那隔壁街巷,說道:“那沒人出麵,就這麽僵持著?”


    “已經有人出麵了,所以才會僵持著,否則……施副城守,可不會任由一個後輩,用箭指著麵門!”


    李公子緩緩說道:“高柳城守府的人,就在臨江坊內,會有人來破僵局的。”


    就在他聲音落下之時。


    便聽得遠處,一聲駿馬長鳴之聲響起!


    眾人紛紛偏頭看去,就見千步之外,一人勒住馬首。


    駿馬前蹄揚起,昂然長嘶!


    而騎馬之人,已然拔刀出鞘,遙遙遠望,冷笑著開口。


    “施副城守,今日你若是以副城守之名,來調兩個案犯首級,沒有相應文書,不合規矩!”


    “監天司獨立於城守府之外,有監察之權,伱要調案犯首級,須以文書,告知高柳城守府,轉達高柳城監天司總樓,入外南司,轉至新城巡察使之手!”


    “如果你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劫奪首級,那就是踐踏人族律法了!”


    韓征遠在千步之外,持刀而立。


    此刀鋒芒,隱隱約約,越過千步。


    直指施副城守的麵門。


    煉氣境!


    在場之中,不乏修為高深之輩,也有眼力極高的人物,當即看得清晰。


    這位駐足煉精境巔峰已有多年的韓總旗使,竟已不知不覺間,煉精化氣,躋身於世間煉氣境的層次!


    “老賊,若想要以大欺小,不免有失身份。”


    韓征語氣平靜,說道:“想動我的弟子,不如先問我的刀!”


    “撤!”


    施副城守抬眼看了一下那兩個木籠子,調轉馬頭,朝著另外一邊,驟然而去。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堂堂府城的副城守!


    論起身份地位,甚至比之於高柳城的大城守,都要高出一線!


    況且其修為之高,在整個棲鳳府內,也是排得上號的!


    身為人族高層,堪稱當代的中流砥柱!


    麵對這等場麵,竟是草草收場?


    這讓所有心懷期待,準備看戲的各方人物,不由得感到虎頭蛇尾,索然無味。


    尤其是那個特意從內城監天司,一路疾馳而來的老者,更是暗自呸了一聲。


    “虧得老夫特意跑來瞧熱鬧,結果就這?”


    “……”


    林焰神色冷淡,收起了弓箭。


    他也知道,這一戰,未必打得起來。


    就算打起來,他也準備妥當。


    小白猿以及小神尊,都在掌心的涅槃神卵當中,為他積攢力量。


    再加上自身的刀法造詣,在大量煞氣的推行下,血煞驚雷刀圓滿!


    經過與徐鼎業一戰,他知道棲鳳府內,光憑刀法造詣上,沒有幾人可以跟自己比較了!


    再加上金身神通,這一戰就算不能得勝,也不會輕易落敗。


    而監天司指揮使,以及高柳城守府,更不會對此視而不見!


    所以這一戰,林焰心中無懼!


    隨著施副城守離去,各方來客的眼神,更是充滿了複雜,不乏敬畏之意!


    箭指副城守!


    直麵煉氣境巔峰的人族高層!


    何等魄力?


    連施副城守,都隻能退避!


    何況他們這些人?


    再看城頭上,那兩個首級,隻覺心中對於這個無常的敬畏之意,似乎更重了些!


    “顧副統領!”


    林焰忽然開口,看向城頭。“在!”


    顧副統領渾身披甲,手持長戟,站在城頭上,昂然迴應。


    林焰目光掃過臨江坊當中眾人,旋即看向城頭,說道:“無論是誰,敢犯事者,斬!”


    “領命!”


    顧副統領沉聲道。


    場中肅然無聲,就算某些人心中不服,此刻也都沉默不語。


    隨後,才見林焰偏頭,看向了不遠處,正頗為得意的韓總旗使。


    “徒兒無常,恭賀師尊,煉精化氣!”


    林焰施了一禮,說道:“尊敬的總旗使大人,請移步臨江司……”


    “嗯。”


    韓征收刀入鞘,露出滿意之色,心道:“又是師尊,又是尊敬的總旗使大人……不錯!”


    他駕馬入了臨江司,旋即下馬來,走向大廳。


    他看著林焰,嘿然一笑。


    過往這小子,深藏不露,煉精境巔峰的修為,險些飄上天去。


    如今自己修成煉氣境,總算壓過一頭!


    還是讓這小子把“老韓”的稱唿收了迴去,喊了一聲尊敬的總旗使大人!


    “小子,別看你煉精境巔峰,本事高妙,成了棲鳳府第一天驕,還遠在徐鼎業之上。”


    “但是煉氣境跟煉精境之間的差距,可是如同巨大的鴻溝。”


    “一步之遙,就是雲泥之別!”


    韓總旗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就算是無敵於煉精境巔峰,跟煉氣境,也是不能比的。”


    林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的。”


    韓總旗使點了點頭,說道:“明白就好,看來你倒也不是飄上天,還是知錯就改,懂得收斂傲氣的,今後努力修行就是了。”


    他伸手入懷,取出兩本冊子,說道:“為師已經準備好了煉精化氣的心得,連同三源納氣五行萬煉寶錄,都盡數傳你了。”


    “……”


    林焰神色萬般複雜,欲言又止,抬頭看了他兩眼,又看了看簿冊,悶聲道:“又來啊?”


    “什麽叫做又來?”韓總旗使怔了下。


    “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林焰低聲道。


    “不當說的話,還說它作甚麽?”韓總旗使悠悠說道:“不過,在我的麵前,倒也可以知無不言。”


    “我煉氣境已成了。”林焰應道。


    “不錯,進步不小,今後不要懈怠,努力……你再說一遍?”


    “我!煉氣境!成了!”林焰正色道。


    “……”韓總旗使沉默了半晌,然後將兩本冊子,收入懷中,說道:“我修為還未鞏固,先迴去了。”


    ——


    臨江坊外。


    三十餘名精銳騎兵,往外城東部區域而行。


    此刻氣氛極為凝滯,這些將士的心中,亦是極為憤怒。


    “就這麽撤了?”荊統領低聲道:“不免……”


    “不免丟臉?”


    施副城守笑了聲,平靜說道:“若在過往,本座自然不能這麽被人落了顏麵!”


    “但是,本座兩個兒子,腦袋被人踩碎,掛在了城頭上,哪裏還有臉麵可言?”


    “今日出手,要麽斬殺無常,要麽……這臉必然要丟的。”


    他淡淡開口,說道:“不過,至少看到了本座需要的,那就足夠了。”


    荊統領錯愕道:“您所需要的?剛才在坊間?”


    施副城守平靜說道:“為了防備本座,高柳城守府,在無常的身邊,安排了多少‘護道人’……你至今沒能探查清楚,今後又如何安排手段?”


    荊統領頓時恍然:“您剛才是為了引出城守府的人?”


    施副城守平靜道:“城守府安排了多少人,如今大致便已知曉了。”


    “所以您來臨江坊,是為了這個?”


    “不,本座就是打算,將那兩個孩子帶迴去的,隻是無常不願退讓……就注定帶不迴去了。”


    “其實,剛才若是開戰,以您的本事,也沒人真正攔得住吧?”


    “但要以什麽理由開戰?”


    施副城守歎道:“韓征來時,不是已經說了嘛?以府城副城守的身份,不合規矩!以父親的身份,是踐踏人族律法!此戰若是開啟,不論結果如何,都沒有辦法收場……”


    他看向身後,繼續說道:“但是現在,獲悉了城守府的防衛人手,收獲算是不小了,何況多了個收獲……”


    “多了個收獲?”


    荊統領怔了下。


    便見身後,忽然草木微動。


    “戒備!”


    三十餘騎兵,紛紛拔刀,指向動靜來源之處。


    “晚輩子鼠,見過施副城守。”


    便見一個麵貌普通的老漢,從草叢間走出來,躬身說道:“我等不敢入內城,等侯已有多日,終於等到您走出內城了……”


    他雙膝跪倒,叩首道:“劫燼十二相,願與副城守結盟,誅殺無常,報仇雪恨!”


    “本座永世,不與劫燼同盟!”


    施副城守俯視下來,平淡道:“今日你來,受死而已!”


    他拔劍出鞘,麵色冷漠。


    然而這子鼠,卻笑了聲,說道:“施副城守,已經絕後,還在顧慮人族大局,真讓人敬佩!”


    “但若是如此,您此刻早該動用真氣,而不是拔劍出鞘,做個樣子,避免被觀天樓察覺!”


    “若真是大局至上,私仇為下,那就更不該想要殺死被譽為當代棲鳳府第一天驕的無常了。”


    “您的心胸,似乎沒有這麽寬廣!”


    子鼠緩緩說道:“劫燼同樣想要殺死無常,雖不得同盟,也願贈予施副城守,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助您如願以償……”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簿冊,扔了過去。


    施副城守接過簿冊,掃了一眼。


    沉默了下,才聽他道:“你走吧,下次再出現,本座定然斬你首級。”


    “告辭!”子鼠施了一禮,轉身而去。


    “副城守?”荊統領見狀,不由驚怒交加:“那可是劫燼,世間所有人族的大敵!”


    “殺了無常,了卻心結。”施副城守平淡道:“本座再來斬殺八方劫燼!”


    四更,一萬六,盡力了……天亮快了,吃個宵夜,洗洗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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