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


    地上有個包袱,扔了一把木弓,三支木箭。


    “魚呢?”


    小白猿所化的林小旗,跑上前來,穿過了腦袋的箭矢,還一晃一晃的。


    “跑了。”


    林焰看著拾起木弓,入手沉重,不由皺眉道:“這什麽材質?”


    他順手從小白猿腦袋上,抽出那根木箭,發現隻是普通的箭矢。


    煉氣境的本事,通常能擊千步以外!


    但借著這木弓,竟然能射三千步!


    “倒算是個寶貝,歸你了。”


    林焰順手扔了過去。


    小白猿伸手接過,卻悶哼一聲。


    “好沉啊。”


    “嗯?”


    林焰接過弓來,掃了一眼,緩緩說道:“這木弓的材質,莫非有壓製妖邪異氣之效?”


    他隱約明白了什麽,沉吟道:“剛才那廝,是具有古法隱患的煉氣境,帶著這張弓,便也顯得沉重,所以倉皇逃命時,怕跑得慢,扔了這張弓?”


    如此想來,林焰取過小弩,遞了過去,說道:“這木弓,看來你用不了,今後你用這小弩。”


    “好咧!”


    小白猿將小弩收好,然後問道:“剛才那條魚,是煉氣境的?”


    “修為應該比我還高一線。”


    林焰皺眉說道:“其實我要打死他,也不容易,可他為何逃得這麽快?”


    “……”


    小白猿神色古怪,瞧了他一眼。


    正常來說,在這詭夜裏,兇厲級別的邪祟,比煉氣境要更加可怕。


    如果周邊妖邪數量足夠多,兇厲的邪祟隱藏暗中,甚至可以耗死一尊煉氣境,最後吞吃殆盡!


    先前老爺沒用半刻鍾,就把一頭兇厲的邪祟給滅了。


    對方沒有直接逃走,暗中還敢用木弓來試探,已經算是膽大包天了。


    “也是……”


    林焰似乎想到了什麽,略有恍然,說道:“棲鳳府內,能夠修成煉氣境的,沒幾個簡單的貨色。”


    “能夠修成煉氣境,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年的歲月,吃了多少的苦難,好不容易躋身於這個行列當中。”


    “這樣的人,自覺人生已達巔峰,終於登臨高處,心中謹慎,更為惜命,倒也正常。”


    聽著老爺這番話,小白猿神色變得更加古怪了。


    這話要是別人說,也就罷了。


    從老爺口中說出來,怎麽哪兒都覺得不對勁?


    “您老人家也沒耗費多少歲月,也沒吃過多少苦難呀……”小白猿咕噥道。


    “伱說什麽?”林焰偏頭問道。


    “小的說,煉氣境確實在棲鳳府內,已經能橫著走,放在哪兒都是一方霸主,確實應該惜命。”小白猿正色說道。


    “走吧,既然對方如此畏懼,想必後半夜,就相對安穩些了。”


    林焰偏過頭,看著額頭破洞的小白猿,麵無表情地說道:“夜深露重,你腦子進水了,修補一下吧。”


    “這‘造就假身’的法門,倒是不錯,就是監天司的這些紙,確實質量不好。”


    小白猿摸了摸腦袋,不由得道:“老爺,我這個月的俸祿,什麽時候給啊?我得加點錢,買些質量好的紙,才能好好做人,不然的話,要麽得是修補,要麽就得要重造,挺麻煩的。”


    它抬起頭來,就見老爺已經走遠了,連忙把小弩揣兜裏,屁顛屁顛趕上。


    “話說,這弓能射三千步,聽著挺唬人的,但感覺威力也不怎麽樣,連我紙糊的腦袋都隻是勉強紮穿……”


    小白猿肅然說道:“以老爺的修為、身份、地位、人品、相貌、風采……沒有威力強大的箭,那這弓就完全配不上您!”


    林焰掂了掂手中的弓,才繼續說道:“此弓不俗,哪怕尋常箭矢,加以真氣,威力也不算弱小。”


    小白猿說道:“那剛才那一箭,感覺也不怎麽厲害呀。”


    林焰繼續往前走去,一邊說道:“人家是把你當做一個連皮肉筋骨都沒錘煉完成的入門武夫,才願意對你發一箭,這已經是抬舉你了,還指望他傾力而為?”


    “他這一箭,隻是試探,也是想用最小的力氣,摧毀淨地,得到最大的成果。”


    “如果不能成,那麽他就要逃命,少用一縷真氣,逃命的時候,就能多用一縷真氣。”


    說到這裏,林焰才偏過頭來,神色如常,說道:“你小子不對勁,每次變著法,亂誇一通,必有圖謀!”


    “倒也沒有。”


    小白猿連忙搖頭,但停頓了下,還是低聲說道:“老爺,聽說棲鳳府城,有一種箭矢,是以梧桐神木為材料的,專克邪祟。”


    “滅祟箭!”


    林焰點了點頭,說道:“聽過此箭的名聲。”


    小白猿遲疑著說道:“我爺爺說過,那孤舟詭霧,不同於一般的邪祟,祂的構成極為複雜……但滅祟箭,或許有克製之效。”


    林焰停下腳步,輕聲道:“想報仇了?”


    小白猿沉默了下,才微微點頭。


    自得重生以來,它跟隨在林焰身旁。


    但心中難免也有報仇的念頭。


    過往實在不敢提及,畢竟孤舟詭霧,至兇至邪。


    放眼棲鳳府,人族強者當中,沒有幾人能夠有十足把握,誅滅一尊至兇至邪的存在。


    但這一次,兇厲級數的邪祟,在林焰手中,被輕易滅殺!


    它心中的複仇之火,難免有些起伏動蕩,隱約有些按捺不住。


    “跟小神宗徐鼎業的這一戰之後,就去解決那孤舟詭霧。”


    林焰看著小白猿,語氣不由放緩了些,說道:“現在麵對至兇至邪的存在,老爺還沒有十足把握能應付……下個月,就差不多了。”


    停頓了下,才聽林焰繼續說道:“等迴到高柳城,拿你三個月俸祿,跟指揮使換取三支滅祟箭。”


    ——


    豐城神廟頂樓。


    得到消息之後,來了六位廟祝。


    眾人在此,無不神色凝重。


    “三尊煉氣境,一尊兇厲的邪祟。”


    “且臨近豐城,不曾通報。”


    “莫非是劫燼匯聚而來,準備強攻豐城?”


    “那兇厲邪祟,已經被斬滅了,煉氣境也都消隱不見,倒不像是同一夥的。”“話說迴來,今日潛入豐城,斬殺施家二位公子的那位無常巡察使,是沿著這個方向,迴高柳城的?”


    “那二位公子被殺,棲鳳府城的施家,估計都還沒得到消息,不至於來得這麽快。”


    “但那位無常巡察使,如果運道不好,就得撞上這三位煉氣境,以及那尊兇厲邪祟。”


    “等到天亮,再去探查。”


    “今夜靜觀其變,先記錄在冊。”


    六位廟祝商議了一番,達成共識。


    而在此刻,神廟大廳之中。


    豐城的當代大城守,匆忙到來。


    “是無常離去的方向?”大城守肅然說道。


    “應該是。”大廟祝點頭道。


    “事情跟他有關?”大城守皺眉道。


    “不清楚。”大廟祝微微搖頭:“但是,無常離城之前,神尊繞過了老夫,親自授予神光……老夫大約明白了這道神光的作用。”


    “什麽作用?”大城守不由得問道。


    “因為神尊的氣機影響,導致頂樓的神鏡,不能完全窺探到那邊的場景。”大廟祝緩緩說道:“今夜之事,模糊不清,完全不能猜測,是發生了什麽。”


    “神尊莫非早知今夜,那個方向會有變故,從而提早遮掩了天機?”大城守臉色變得凝重。


    “遮掩神鏡,就是遮住豐城的耳目。”大廟祝微微撫須,歎道:“古老的舊神,隱約壓過了豐城的新神……這剛建好的豐城,怕是危在旦夕了。”


    ——


    天色漸明。


    淨地之外。


    林焰睜開雙眸。


    功法的造詣提升大半,讓他昨夜修行,事半功倍,已增長兩道真氣,入駐祖竅當中。


    修為:煉氣境(5/6480)+


    他心中頗感滿意,暗道:“迴高柳城,要兩枚鳳血古玉,隻須兩個夜晚,我就能完成眉心祖竅的‘九道真氣’!”


    他站起身來,就見到那位斷了左掌的老鎮守使,已經準備離開。


    “不跟我迴高柳城了嗎?”林焰忽然開口,出聲道。


    “……”


    老鎮守使停頓了下,聲音幹澀,說道:“迴不去了。”


    林焰明白他的意思。


    這位老鎮守使,因為古法的隱患,加上血煉神刀的破綻,被劫燼所害,從而走火入魔。


    同行的監天司成員,被他屠戮殆盡,途中也殺了不少無辜之人。


    盡管事出有因,但依然改變不了,這位老鎮守使,就是真兇!


    “你截獲了劫燼的秘信,也算是立下大功。”林焰歎了一聲,說道。


    “林小旗說,你昨天斬殺了施副城守的大公子。”老鎮守使笑著說道:“他作為城衛的一名統領,過往也立下戰功,不還是因為犯了死罪,被你殺了?”


    “……”林焰沉默了下來。


    “功過不能相抵,此番迴去,徒添麻煩。”這老鎮守使歎息說道:“再者說,就算老夫願意迴去,為人族效力,還能得到重用嗎?”


    “不知道。”林焰聲音稍低。


    “你知道的。”


    老鎮守使擺手說道:“失控了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誰敢再重用老夫?


    他自嘲地笑了聲:“此番迴到城中,或許因為立功,可以免去打入牢獄的責罰,甚至免去苦役。”


    “但是往後呢?老夫有心繼續為人族效力,但人族上下,卻隻能對老夫充滿猜忌,無法盡信!”


    “老夫是注定迴不去了,也不想迴去。”


    他停頓了下,才繼續道:“無常,關於殘獄府的鑰匙,也算是一場功勞!這就當是老夫把你牽扯進來,一點微不足道的賠禮!”


    林焰聞言,良久無言。


    半晌之後,才低沉著道:“你已經被劫燼追殺,不迴城中,還能去哪兒?”


    老鎮守使想了想,說道:“燒了這張臉,去殘獄府,暫時投靠那一邊的劫燼。”


    隨後又見他連忙抬起手來,解釋道:“不要誤會,老夫隻是想要嚐試一下,能否從那邊的‘劫燼’入手,尋到‘鑰匙’的確切線索。”


    “那邊的劫燼?”


    林焰聞言,不由得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劫燼之中,有地域方麵的劃分?”


    “當然。”


    老鎮守使點頭說道:“劫燼之內,並非鐵板一塊,他們內中,分作很多個派係,多得難以計數。”


    想了想,又聽這老者說道:“可以說,他們本身不是一路人,有著各自不同的理念。”


    “可是因為他們之間,基本都具有一個共同的想法,才走到了一起。”


    “而這個共同的想法,就是摧毀人族的城池!”


    “然而因為他們出身的城池不同,想要摧毀的城池也不同,在其中就有了派係之間的分化。”


    說到這裏,老鎮守使略有嘲諷之意:“比如高柳城的劫燼,跟豐城的劫燼,就不是同一家!”


    “還有這種說法?”


    林焰不由得感到驚訝,露出了沉吟之色。


    “屠宰場一案,你好像就涉足其中……那就應該知曉,有一部分劫燼的人,是從黎城來的。”


    老鎮守使正色說道:“這些不同地區的劫燼,其實達成了盟約,互相幫助與扶持,大多有著密切的來往!”


    隨後,又見老鎮守使沉吟著道:“不過,棲鳳府與殘獄府,要跨越兩大‘府’,因此其中劫燼的來往,就相對較為疏遠……這就是老夫,要去殘獄府的原因。”


    “我這裏有一匹多餘的馬。”


    林焰吐出口氣,也不再多言,隻是說道:“好過你徒步行走。”


    “多謝了。”


    老鎮守使笑著道:“本以為,你修為如此之高,可以輕易斬殺老夫……而你的行事風格,名聲在外,老夫還以為,這輩子也就到此為止了。”


    林焰語氣平靜,說道:“外界謠言不可信,其實我也不是什麽嗜殺之輩。”


    老者哈哈大笑,也不客氣,翻身上馬,道:“對了,你認得上次去高柳城的那名巡察使嗎?他從棲鳳府城過去的,騎著一頭大鷹,現在的話,也是個殘廢……”


    沒等林焰迴話,他駕馬離開了淨地,聲音傳了迴來。


    “無常,倘如你哪天得到老夫的死訊,就去告訴他,今日老夫的作為,無愧於先祖。”


    “當然,得等老夫死了之後,再告訴他。”


    馬蹄聲逐漸遠去。


    林焰走到淨地之外,向他的背影,施了一禮,出聲道:“前輩萬事小心,你我有緣再會!”


    那獨臂老者,忽然勒住馬,又轉頭過來,正色道:“老夫已經走上絕路,注定無法迴頭,願你我之間,永不相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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