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詢問,林焰心中略感複雜,直接就問到自己這個正主的麵前來了。


    不過這也在林焰預料之中。


    他之所以主動走大路,就是為了跟各方搜捕“兇手”的棲鳳府各勢力匯合,順便參與搜捕,盡一些綿薄之力,攢一些可以上報的功勳。


    “身騎白馬的粗莽大漢?”


    林焰微微搖頭,淡淡說道:“不曾見過此等粗莽之輩。”


    袁通野麵無表情,俯視著他,稍微仔細打量了片刻,便也收迴了目光,不再理會。


    隻有他身側副將,駕馬近前半步,肅然說道:“大約在你出城之後,有一粗莽大漢,刺殺王淵城尉,駕馬而逃!”


    “此人兇狂至極,倘如遇見,不得擅作主張,須燃香示警,匯聚周邊袍澤兄弟,共同圍殺!”


    聲音落下,此人伸手入懷,取出一道長香,拋了過來。


    林焰順手接過,心中暗道:“隻讓我燃香示警,看來是瞧不上我區區臨江坊的掌旗使,不打算讓我隨同參與搜捕。”


    “對了。”


    就在這時,那名副將皺眉道:“你徒步出城的?”


    林焰語氣平靜,說道:“本是騎馬,因昨夜錯過了距離高柳城最近的那一座中型淨地,隻能棲身小型淨地,所以……”


    跟隨陸公身側的那個少女,原本也是騎馬出城的,換走了林焰的蛟鱗馬,卻沒有留下原先的坐騎。


    就是因為附近的淨地,在小型淨地的規模當中,都屬於較為狹窄的一類,容納不了高頭大馬。


    這番說辭,是昨日便已定好的了。


    原以為這般說來,內城左城衛軍,會給他留下一匹馬來。


    卻沒想到,這一隊騎兵,問明了之後,直接駕馬前行,完全不理會這位徒步而行的掌旗使。


    看著滾滾塵煙,林焰頗是無奈,心道:“不願意給我留馬,還問我為什麽徒步無馬?白費口舌!”


    沿著大路,繼續前行。


    前方有岔路,左邊的道路,去往棲鳳府城,也可以通向黎城。


    而右邊的道路,則去往豐城。


    林焰看著路上的馬蹄印,有些詫異:“這位袁大統領,不是去追殺‘兇犯’的嗎?怎麽徑直朝著豐城去了,他就這麽篤定,我這個兇犯,在豐城的道路上?”


    沒有過多理會,林焰沿著去往棲鳳府城的道路,繼續行走,約莫半個時辰,前方便見有商隊休整,準備匯聚。


    這顯然是要去往高柳城的商隊,人數並不少。


    但附近並沒有大型淨地,無法容納所有人。


    因此這些商隊,通常便是將隊伍分成幾批,甚至十幾批,散在各個淨地當中,等待天明,再行匯聚。


    但此刻那商隊的首領,顯然臉色難看,頗是愁苦。


    而在不遠處,一個青年緩緩走來,腰間挎刀。


    下意識便有商行的護衛,準備拔刀戒備。


    但卻見那首領,倏忽伸手,道:“是監天司的掌旗使,從前方來的,大約是從高柳城過來……”


    他們便是護送諸般貨物,去往高柳城做生意的。


    見到來自於高柳城的掌旗使,當即便見這位首領,親自迎了上去。


    “見過掌旗使,在下是風易商行的二掌櫃,名為潘遼。”


    “高柳城,外南司旗下,臨江司掌旗使無常。”


    林焰亮起了手中的旗幟,說道:“可有多餘的馬匹,暫借一用!”


    “有!”


    這位潘二掌櫃,連忙應是,便立即讓人牽來一匹馬。


    “我這裏暫且與你一件信物,伱此去高柳城,如若需要,可以暫用臨江司的馬。”


    林焰這般說來,便要取出信物,但就在此刻,卻聽得遠處有人驚唿聲起,慌忙地朝這裏跑來。


    “不好啦!二掌櫃,他們都死了!被人用刀劈死的!”


    “嗯?”


    林焰聞言,眉頭緊皺。


    卻聽得那潘二掌櫃忽然哀歎一聲,卻也沒有太多意外神情。


    時至此刻,還沒趕到,進行匯合,他心中早已預料,是出了變故。


    這在他們的眼裏,似乎已經不算是過於罕見的事情。


    “怎麽迴事?”


    林焰掃了一眼,不由得問道。


    “迴掌旗使,我這商隊一行人,共計四十二人,有十二輛車的貨物。”


    潘二掌櫃神色愈發愁苦,歎道:“附近的淨地,不能容納我等所有人及貨物,所以通常是分散開來,入各方淨地。”


    “有時趕赴不及,被黑暗中妖邪所害,是常有的事情。”


    “但像是今次這樣,被人盯上,在淨地之外,遭到劫殺,此類事情,倒也並不罕見。”


    他偏頭吩咐道:“把他們屍骨收斂,就地安葬了罷。”


    “是。”


    其餘人顯然聲音都低落了些。


    卻聽得剛才那人,忽然連連搖頭,說道:“不是被劫殺的,貨物還在,高大哥他們兩個,都在那兒看守,等咱們去運迴來。”


    “不是被劫殺的?也不是被妖邪所害?你不是說,他們被人用刀殺掉的嗎?”


    “是刀傷,但是貨物還在。”


    “什麽?”


    這位潘二掌櫃,甚是驚愕,雖然在外行走多年,卻也沒有遇見過這般奇異之事。


    “哦?”


    林焰也有些許詫異,說道:“既然碰見了,本使隨你同行,可方便否?”


    “掌旗使願意替我等勘察,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位潘二掌櫃,當即露出喜色。


    隨後他讓其餘人,在此等侯,又攜十餘人,連同林焰,朝著前方那一處淨地而去。


    淨地不在路邊,在山林之內。


    走了約莫一刻鍾,臨到近前,便覺血腥味,撲鼻而來。


    “不是夜間殺的!”


    林焰對於血腥味極為敏感,暗道:“一個時辰前的事,那時已經天亮了。”


    再往前看,有大片殘屍,連同拉車的馬,都被斬成了三段。


    貨物灑了一地,看著像是綢緞布匹。


    “哎呦,這些貨都染上血了,還怎麽出手啊?”


    潘二掌櫃揉著腦袋,哀歎不已,連連搖頭。


    留守在此的二人,離得頗遠,此刻見到有同伴到來,才連忙迎來。


    這也是一種不成文的規矩。


    通常三人組成一個小隊,遇事則有一人返迴報信。


    留下二人作為看守,並且互相戒備,避免私竊暗藏。


    “二掌櫃,都死光了。”


    一個中年人迎上來,歎了聲:“距離淨地,就三十步,他們明顯發現了危險,想逃入淨地裏的,但好像一下子,就全都死了。”


    林焰沒有說話,近前看了一眼,發現這遍地的殘屍,看似死者甚多,實際上是四具屍體,慘狀不忍目睹。


    “煉精境的刀!”


    林焰終於開口,語氣變得極為凝重,說道:“就算是內壯巔峰,也劈不出這樣的刀。”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裏有一道深不可測的溝壑,顯然是刀痕。


    而且這些商行之人的武器,都被直接劈斷了。前後交手,不到一個唿吸。


    “煉精境?”


    潘二掌櫃麵色大變,旋即連忙搖頭,說道:“這案子不查了。”


    他大手一揮,朝著其他的夥計喊道:“快收拾貨物,去高柳城,不要耽擱了……”


    “……”


    林焰掃了一眼,沒有阻攔。


    這些人顯然是招惹不起煉精境的人物。


    更何況兇手已經走了,眼下商行需要盡快啟程,天黑之前趕赴下一座淨地,明日才能到高柳城。


    就在商行眾人收拾貨物的時候,林焰蹲下身子,看著這地上的殘屍。


    “人是被刀劈開的,但是心髒被扯出來,給活吃了?”


    林焰臉色變幻不定,忽然有所察覺,抬頭看去。


    前方樹上,青葉隨風而動,沾染了一些血跡。


    這個煉精境的兇手,殺人之後更是吃了心髒,踩了滿地的鮮血。


    臨走時,是以極為不俗的身法,躍上樹梢,踏步而行。


    “血跡?”


    林焰上前而去,將那幾片樹葉摘落下來。


    他鋪開在地上,逐漸拚湊,終於湊出一個印記來。


    盡管殘缺不全,中間更有大片的裂紋。


    但從這殘碎的印記當中,林焰看見了熟悉的感覺。


    他緩緩抬起腳,看了看鞋底。


    監天司的靴子!


    他微微屏息,一言不發。


    疑似監天司出身,煉精境的人物!


    這條道路上,目前來看,隻有一人符合。


    “這是從棲鳳府城來的那位鎮守使?”


    林焰側頭,迴望了一下自己的包袱。


    內裏還有覆蓋了雙翅白猿的獸卵。


    奇書第九冊的抄錄篇章,也是那位鎮守府負責運送過來的。


    自己踐踏黑夜規則的不祥之兆,真就這般靈驗嗎?


    ——


    半個時辰後。


    商行收拾完畢,已經開始啟程。


    而林焰也準備繼續前行。


    “等本使迴城,將此事上報,爾等繼續前行,到了高柳城,可以尋臨江司……這匹馬,暫借一用!”


    林焰這般說來,駕馬疾馳而去。


    往前約莫半個多時辰後,林焰便見前方左側,燃起嫋嫋青煙。


    煙塵如絲,悠悠升空。


    這是監天司求援的燃香!


    他不由得心中微沉,快馬加鞭,朝著前方而去。


    等臨到近前,便發現場中已有六人,皆是監天司的服飾。


    當頭一人,年約五十,身材雄壯,他腰掛玉令,品階頗高。


    “嗯?”


    此人看了過來,眼神淩厲,待看清了林焰的打扮之後,才緩和了一些,沉聲道:“你是高柳城監天司負責前來接應的人?怎麽隻有你一個?”


    “高柳城外南司旗下,臨江司掌旗使無常。”


    林焰拉住韁繩,翻身下馬,皺眉道:“我奉命而來,隻是接應,進行引路。”


    棲鳳府城帶隊而來的那位鎮守使,其實是來高柳城上任的,算是初來乍到。


    所以這次主動出城,遠出百裏之外,進行迎接,其實就是引路,更是對新任鎮守使表達善意。


    “都死光了。”


    這雄壯男子,低沉道:“本座是黎城監天司,外城正北總旗使裴雄,奉命前往高柳城,調查黎陽商行一案!”


    他微微擺手,於是身後的人,紛紛退開。


    就見在不遠處的地上,有著大大小小,十餘座土堆。


    “裏邊躺著的,都是咱們監天司的人,應該是棲鳳府城出來的。”


    裴雄神色凝重,語氣肅然,說道:“如果沒有猜錯,本月高柳城的一應物資,都是由他們押送的。”


    林焰掃了一眼,沉聲道:“被劫走了?”


    裴雄搖頭說道:“他們死後,大約兩個時辰前,被人搜刮走的,我已命人,沿途追索竊賊!至於兇手……”


    他微微搖頭,說道:“再等等罷。”


    林焰看了不遠處的山頭,一縷青煙,嫋嫋升空。


    這是出自於棲鳳府城的燃香,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但根據林焰的了解,就算燃香的那一瞬間,就讓棲鳳府城監天司總樓得知消息,並立即派出高手,輕裝從簡,快馬加鞭,來到此處,也至少要等一日才到!


    就算是距離較近的高柳城,也得等到入夜時分。


    “不急,聽聞棲鳳府城有位巡察使,最近到了高柳城,他馴服過一頭鷹妖,速度極快。”


    裴雄顯然也明白林焰的想法,說道:“我們一個半時辰前到的,見著這裏的場麵,就立即燃香,那位巡察使動作若是夠快,應該要到了!”


    未過片刻,就見天上傳來一聲鷹鳴。


    眾人皆是看去,就見高柳城的方向,天空之中,一個細微的黑點,逐漸臨近。


    待得近前,才發現是一頭巨鷹,翼展足有兩丈寬,雄健威武。


    鷹身之上,坐有一人,約莫不到四十的年紀,身著監天司服飾,半袖金紋。


    待得巨鷹落地,他便一躍而下,麵色沉重。


    “究竟怎麽迴事?”


    “迴巡察使!”


    裴雄上前解釋了一番:“我等到此,便見……”


    隨著裴雄的話,隻見這位巡察使,臉色愈發難看,眼中逐漸有些悲色。


    而林焰在邊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裴雄同樣是懷疑,負責此行押送的主事者,也就是那位煉精境的鎮守使,便是殺盡了其餘監天司成員的兇手!


    隻是,這位鎮守使,忽然出手,殘殺同伴,實在沒有道理!


    原本林焰心中第一反應,是“劫燼”的人!


    但在此刻,卻聽得裴雄語氣凝重,低聲說道:“巡察使……那位前往高柳城的新任鎮守使,難道是修的古法?”


    “嗯。”


    巡察使點了點頭,神色複雜,聲音幹澀:“我這位師叔,已六十七歲了。”


    說到這裏,他語氣冰寒,沉聲道:“他沒能壓住古法的隱患,得盡快殺了他,不然要成大患。”


    “沿四方散開,尋到線索,不要妄動,燃香示警!”


    “得其去向者,如能準確,定功勳六百!”


    “速去!”


    這位巡察使,聲音未落。


    就見邊上那臨江司的掌旗使,歎了一聲,然後抬起手來。


    “我知道那位鎮守使的去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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