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爐在前帶路,林焰跟隨而行。


    到了地方,便看見了那九位城防的士兵,都已精氣大喪,其中幾位近乎本源虧空。


    就算經過一番補養,往後也勢必體弱多病,至於武學之道,算是完全斷絕了。


    而聽得臨江司掌旗使,想要收聚買命錢,從而為他們擋災的時候,場中竟是陷入了異樣的沉默當中。


    林焰忽然反應過來,這一錠金子的分量很重,對於普通人而言,是足夠讓人拿命去搏的。


    換算成銀兩,可以讓他們養家糊口,興許便是後半生的衣食無憂。


    更何況,這些人經過詭異之事,大病虧空,將來多半也要成為半個廢人了。


    這一錠金子,也許在他們心中,就是下半生的依靠。


    “幹什麽?命都沒了,要金子什麽用?”


    孟爐出聲喝道:“再者說了,這金子本就是邪物,不是真的!待詭異消去,就是一塊泥土!”


    “……”


    眾人都低頭看著手裏這塊金子,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陸續有人將金子,慢慢放在了床邊。


    但也有兩三人,依然沉默。


    隨著孟爐滿是怒色的目光看去。


    那人咬著牙,低聲道:“我碰過金子,這不是假的。”


    “如果此前,有人能拿這麽一筆銀兩交給我……”


    另一個中年男子,低沉道:“大約我會願意,替他賣命,幫他殺人。”


    “孟大哥,我這身子怕是養不好了,以後當不了城防的士兵,也幹不了活,隻能當個廢人了。”


    躺在床上的一個少年,眼神恍惚,說道:“我還記得,進入城防之前,家中吃得最香的一頓飯……我娘說是雙生米。”


    “你知道雙生米是什麽嗎?”


    “那是坊正老爺家,用精米煮熟的飯,他們吃不完,順手倒在了水溝裏。”


    “我娘從水溝裏撈起來,帶迴家,洗一遍,曬幹了,再煮成飯。”


    他眼圈兒微紅,抬著頭,澀聲道:“這塊金子,是我拿命換的。”


    氣氛沉寂了片刻。


    孟爐張了張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也罷。”


    就在這時,林焰緩緩開口,說道:“人生在世,各有選擇,本使不會強求,但你們可以謹慎考慮,入夜之前,讓孟校尉給本使一個答複便是。”


    “不過,你們雖然不信任本使,也更重於金銀,但無論如何,在本使眼中,你們都是為了守衛城池,而盡過力的。”


    “如果正午之前,你們還能動身前往內城,入住柳尊神廟,今夜必然無事。”


    “隻是以你們現在的身子,未必經得起顛簸。”


    隨著林焰的聲音,眾人無不沉默,氣氛凝滯。


    高柳城占地極廣,從這裏前往內城,就要徑直穿過十二坊。


    進入內城以後,還要經過內城的幾座坊市,才能到達柳尊神廟。


    “我們也有想過的……”


    孟爐歎息了聲,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開口。


    柳尊神廟負責護持全城範圍,而十二廟祝各司其職,日理萬機,暫時無法脫身。


    在前次妖邪攻城時,留下了不少妖物的屍體,還有許多守城士兵以及百姓的屍首,都要由神廟的三位廟祝,共同施法,消除怨氣,蕩滅邪異,避免生變。


    眼下又因為鏡先生之事,涉及之事,至今未能查清,諸位廟祝極為重視,準備開壇祭法,調用了不少人手。


    除廟祝以外,尋常燒香人,包括神廟高徒,都沒有資格,參與此事。


    盡管調不出人手,但如果他們去往柳尊神廟,依然可以受到庇護。


    可惜今日,這些人,經不起顛簸了。


    而昨日,本以為靈符可以壓製,卻沒想到,雖然保住性命,卻還是落到這個下場。


    “罷了。”


    林焰忽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錦囊,扔給了孟爐:“伱們聚在一處,今夜此物在手,暫時可保周全,明日天亮了,再還給我。”


    停頓了下,林焰又道:“若我這邊,得以脫身,會盡快來救你們。”


    他說這番話,一來是覺得這些人曾經守城有功,雖然此刻看來是要錢不要命,但都是經曆底層困苦,倒是也能理解。


    二來,這十個人,能引來十盞詭燈,便是一百縷煞氣。


    換作藥浴材料,價值足有八百兩銀子!


    “本使也是個俗人啊。”


    林焰心中這般想著。


    卻沒想到,在他正要轉身離去之時,孟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五爺大恩,此生不忘!”


    “活過這一劫再說。”


    林焰擺了擺手,走出門外。


    而孟爐握著手中的錦囊,打開之後,看見了一道靈符。


    他沉默了一下,轉身看向九人,歎息道:“昨夜有弟兄,前去支援臨江司,那時候五爺已經壓製了詭異。”


    “據說就是憑這道靈符護得萬全。”


    “這一張靈符,比廟祝親製靈符,更加神奇,也就更加珍貴。”


    “你們覺得,這一張靈符,要是賣給那些大人物的手中,值多少錠金子?”


    “今日,五爺將自己的護身符交給咱們,用他自己的命,去頂這一場詭異,這豁出去性命的情分,該值多少金子?”


    “堂堂臨江司掌旗使,如果當日他不殺劉家的族人,你們猜劉家會用多少銀子贖人?”


    孟爐歎息了一聲,說道:“五爺隻是想救咱們的性命,不是想要咱們的金銀。”


    房中陷入沉默之中,眾人麵麵相覷,皆有羞愧內疚之色。


    “咱們先活下去罷。”


    孟爐深吸口氣,將這錦囊,掛在了門上。


    ——


    林焰往外走去,期間又覺得城門之處,再次投來目光。


    等他掃了一眼過去,那老工匠,再一次匆忙避開視線。


    “嗯?”


    林焰神色如舊。


    心中卻有些詫異。


    如果他現在是本來麵目,土生土長的臨江坊少年,有人認識他,倒還好說。


    可他如今是以無常的麵貌,走在這街道上的。


    況且那老者的眼神之中,似乎還帶了三分“審視”的意味?


    林焰沒有打草驚蛇,迴到臨江司,便召來楊主簿。


    “將黎陽商行的所有情報,全數送來。”


    “尤其是黎陽商行的掌櫃,還有那個今日負責城門修繕之事的盧姓老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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