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有著無盡妖邪。


    其中邪祟異氣當中,較為普遍的,便是遊祟,數量堪稱無窮無盡,通常侵人魂魄,也會害人性命。


    而誕生了靈性的邪祟,則更加詭異,更難祛除。


    更重要的是,“邪靈”這等邪祟,已具備了“附身”的能力。


    被附體的人,若是運道夠好,神廟可以祛除,事後精氣神大損,難免大病。


    但是通常城防的士兵,運道都不會太好,因為神廟的人,不可能時刻跟隨守城。


    而城防守軍的規矩,一旦有守城士兵遭遇邪靈,被附體在身,便隻能當場斬殺。


    昨夜趙景被殺一事,大統領有兩種懷疑。


    要麽是兇手被邪靈附身。


    要麽是趙景被邪靈附身。


    但趙景的半截殘軀,沒有邪氣依附過的痕跡,所以城防守軍的高層,才會顯得那般憤怒。


    “邪靈附體……”


    鏡先生也看清了眼前的局麵,當即臉色驟變。


    按道理說,以他的本事,就算是邪靈,也是能夠拿下的。


    但這個邪靈,不懼柳尊,不能以常理而論。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幼所學,全然無用,愈發頹喪,心氣全虧。


    “我如此廢物,活著何用?”


    這樣想著,他隻覺頹然無力,閉上雙目。


    但下一刻,鏡先生倏忽驚醒,睜開眼睛,喝道:“祂在奪魂,要吞噬我們。”


    可聲音才落,他心中便又沉到了穀底。


    因為周邊的城防士兵、以及巡夜使,都已經恍恍惚惚,變得呆滯,逐一躺倒在了地上。


    就連出自於神廟的六位使者,眼神也變得恍惚。


    完了!


    柳鏡心下萬分絕望。


    他自幼借助神廟香火修持,故而魂魄堅韌,能夠瞬間驚醒。


    可是其他人卻深陷於其中,開始陷入陰影當中……再有片刻,就會直接被奪去魂魄,被吃得幹幹淨淨。


    “還有辦法嗎?”


    孟爐艱難的聲音響起。


    他的武道修為不低,氣血相對較強,勉強可以維持得住清醒。


    但隨著邪靈的影響,他眼中的神智,也已開始渙散。


    “完了……”


    柳鏡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澀聲道:“死定了!”


    他自問在神廟學法,刻苦努力,造詣精深,前程無量,未想初次外出驅邪,竟然就丟了性命。


    這般想來,不由得心頭悲戚,流下淚來。


    孟爐見狀,也是心下苦澀,想著自家昨夜守城都能活下來,眼見大好前程,剛受得大統領看重,卻要死在這兒,不由心生悲涼。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仿佛先前忽略了什麽?


    好像在自己斬掉那老者的腦袋之後,邪靈消失不見,藏匿周邊。


    隨之消失,被眾人忽略的,還有那位臨江司的掌旗使?


    他心中微震,正要開口,就聽見於百步之外,黑暗之中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找到你了。”


    刀光驟然一閃!


    但見陰雲消散!


    繁星明月,豁然開朗!


    星月光芒之下,林焰身著金絲黑袍,手中持刀,肅然而立。


    在他腳下,是被砍成兩截的神幡。


    至於所謂的邪靈,已在這一刀下,徹底湮滅了。


    牛角山上,再度陷入沉寂當中。


    微風吹拂,樹梢搖動。


    無一人作聲。


    ——


    與此同時。


    高柳外城,正南區域,城守衙門。


    兩道人影,登高遠望。


    前者戴著紅色的麵具,宛如鼠首。


    後者戴著黑色的麵具,則如牛首。


    “觀天樓傳訊,讓外南衙門,立即派人支援。”


    “牛角山,是臨江坊和青山坊的交界處,那裏怎麽會誕生出一尊邪靈?”


    紅色鼠首麵具下,傳來凝重的聲音:“那個位置,今夜是教頭和主簿,奉命在那裏值守?”


    “是的。”


    戴著黑色牛首麵具的男子,語氣略顯驚詫,道:“怪事,羅老頭當初供養幾隻遊祟,日夜持香敬奉,消耗自身福壽,修‘拜祟法’,才勉強能夠請‘祂們’辦事。”


    “但時至今日,他已然年邁,氣血虧虛,多病體弱,精神皆已萎靡,能夠不被反噬,已是令人驚詫了。”


    “他這個老東西,就算把自己一整個填進去,也不可能養出誕生‘靈性’的邪祟。”


    黑牛男子,眼神之中,滿是驚訝之色。


    紅鼠男子想了想,問道:“興許是昨夜邪祟之氣,被羅老頭得了不少?”


    “那也不夠!”


    黑牛男子應了一聲。


    旋即二者陷入了沉默當中。


    許久之後,才聽得紅鼠麵具男子,低沉著說道:“放眼整個外城南區,沒有能夠足夠的養分,能夠讓一隻遊祟誕生‘靈性’。”


    他眼神逐漸變得有些猩紅,似乎有著難言的興奮:“哪怕祂是吃空了昨夜入城的所有遊祟,依然是不夠的。”


    “難道……”


    黑牛麵具男子顯然也明白了過來,激動地說道:“今夜在臨江坊和青山坊,分別有著廟祝的親傳弟子。”


    “柳尊的神性!”


    紅鼠麵具男子緊握著雙拳,顫聲道:“所以,是那頭微弱的遊祟,融合了柳尊的神性,得以孕育靈性,晉升為‘靈’?”


    “所以,這是一尊無懼於‘柳尊神威’的邪祟?”


    黑牛男子語氣凝重到了極點:“甚至可以借助柳尊神性,來不斷壯大?”


    “是‘祂’!一定是‘祂’!”


    紅鼠麵具男子,又驚又怒,道:“去年那一閃而逝的‘神意之種’,我等遍尋不著,原來是落在了這老東西的手裏!”


    “他得了‘神意氣種’,非但沒有上報,反而暗中喂養遊魂,是想要借此,一步登天,淩駕於你我之上!”


    “難怪這老東西供養邪祟至今,都沒有被邪祟反噬,定是因為這場造化!”


    “混賬東西,死不足惜!”


    紅鼠麵具男子憤怒萬分。


    但那黑牛麵具的男子,卻沉默了下來,眼神變得凝重。


    “其實羅主簿這個人,不重要。”


    “但是他手裏,融合了神意氣種的邪靈,至關重要!”


    “這象征著,我們謀求多年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黑牛麵具男子,逐漸握緊了拳掌,止不住地顫動:“也許有生之年,我們可以完全摧毀高柳城……”


    “對!對!咱們快去迎接這尊邪靈……”


    紅鼠男子聞言,不由得激動地道:“不!融合了柳尊的神性,祂應當稱為:新的‘神靈’!”


    二人對視一眼,隻見到了眼底深處,無法抑製的洶湧情緒。


    這尊新生的“神靈”,能夠無懼於柳尊神性,就相當於,可以完全抵抗柳尊神廟所有的法!


    什麽柳枝照夜燈、什麽神廟的香燭、什麽所謂的香灰,全都不能威脅到“祂”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誕生“靈性”的邪祟,已經具備了可以“附身”的能力!


    這是可以在黑夜之中,於高柳城內,肆意遊走,無懼“柳尊神威”的存在!


    這也是一個,隨時可以操控任意城中“官員”的詭異存在!


    未來很長一段時日,這必然會成為高柳城,最可怕的噩夢!


    “走!迎新神!”


    二者對視,都看到對方眼神當中,充滿了渴望與期盼。


    隨後二者收迴目光,同時縱身躍起,動身前往新神誕生的方向。


    “從今日後,我要讓高柳城的掌權者,知曉什麽是絕望!”


    紅鼠麵具男子躍在空中,激動地開口。


    然而,在二人尚未落地之時。


    前方新神的氣機,忽然便灰飛煙滅了。


    “……”


    此刻,一切顯得極為凝滯。


    二人的思緒,都變得僵硬。


    而他們的身體,仍在空中,迅速墜落。


    而他們的心,也似乎從空中落了下來。


    沉悶聲響下!


    躍起的二人,都已落到了地上,腳上正踩著石磚。


    然而心卻仿佛沒有盡頭,不斷墜入那無盡的深淵。


    沉默了片刻,二人對視了一眼。


    “所以,這就是絕望嗎?”


    黑牛男子眼神複雜,聲音幹澀。


    在長久的黑暗之中,終於看到了一縷希望。


    然後當你邁出這一步,抬起的腳還沒落到地上,便看到希望的光芒就被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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