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飛禽走獸,打破自身種族肉身界限,便已成精化妖。


    人族修行者,打破人身界限之上,以武入道,是為煉精境。


    他已超過“正常人”的範疇了。


    “可即便如此,卻也險些栽在了這黑夜當中……”


    林焰看向高柳城的方向,臉色蒼白,低聲道:“此處距離高柳城,不超過五十裏!”


    遠離高柳城,盡管柳尊聲名餘威雖弱,但畢竟它就在那裏!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百裏之內,強大的邪祟會避開柳尊。


    比之於遠方的荒野,這座山臨近高柳城五十裏,仍可算是相對安全的地界。


    而在那些無盡荒野當中,才是真正的混亂無序,群魔亂舞,妖邪滿地。


    “哪怕隻是相對安全的地域……”


    林焰摸著斷臂之處,低聲道:“離了高柳城的庇護,這點兒本事,還不夠啊。”


    今天在黑暗中斷了一臂。


    指不定明天就會斷了頭。


    區區煉精境,斷頭可就真死了。


    “還得勤加修煉!”


    林焰心中這樣想著,看著陽光映照下的那一枚異卵,隱約有些遲疑。


    而下一刻,他便發現……底下這塊土地,是幹燥的!


    先前老虎一身血肉破碎,如粉塵飄揚。


    而自己斷去一臂,血灑塵土。


    可是這地上,卻全然沒了血跡。


    “果然還是邪物啊!”


    林焰心中念了一聲,便不再猶豫,在陽光之下,一刀揮了過去。


    也許這個異卵,蘊藏著巨大的機緣!


    但也可能蘊藏著巨大的危險!


    如果是剛穿越過來,一窮二白,身處逆境,他大約會冒險留下此物,尋求逆天改命的希望!


    但是對於具備兩大神通的他來說,已經擁有了滔天的機緣,大道坦途,前程無量!


    這種極可能蘊藏危險的外物,沒必要留下!


    當即異卵破碎,冰消瓦解,竟然連一點兒渣滓都沒有留下來。


    隻是林焰的眼中,隱約變得古怪。


    按道理說,斬此邪祟,該有獲益才是!


    但是他的煞氣數量,沒有增加。


    他心中隱約有了些不安之感。


    而此刻忽然風起。


    一張人皮,如破爛般,被掃到了腳邊。


    “……”


    林焰低頭看了下去,看著人皮之內,密密麻麻的紋路軌跡,像是符印紋路。


    刹那之間,他似是明白了什麽,低聲道:“祭品?”


    ——


    高柳城。


    日正當空,陽氣正盛。


    邪祟避世,行人出沒。


    而在外城南區之中,監天司分部,南星樓。


    隻見一人,身著淡色長袍,背負雙手,透過窗外,遙望遠方。


    “總旗使,這是近來三日,入城登記名冊。”


    “放在那裏。”


    這位外城南司的總旗使,語氣冷淡,緩緩轉過頭來。


    原本英朗清俊的臉上,有一條猙獰的傷疤。


    從左額上,裂過眉心,沿著右眼下方,劃到了耳垂。


    猙獰的相貌,冰冷的眼神,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而取來名冊的青年,麵色微變,低下頭去。


    他知道這位素來溫和,待下屬極為親厚的總旗使,為何如此冷冽。


    因為韓總旗使看重的那位年輕武者,本該在兩日後,扛起臨江坊那一麵旗幟。


    但是昨日夜裏,那個名為“無常”的年輕武者,夜裏出城,銷聲匿跡了。


    黑夜,象征著冥界。


    其中蘊藏著無盡的邪祟,兇厲的惡鬼,嗜血的妖物。


    盡管沒有找到對方的屍體,但誰都知曉,就算是內壯大成的巔峰武夫,也不可能在毫無準備之下,在黑暗之中歸來。


    何況那小子,原本隻是錘煉了皮、肉、筋、骨四境,勉強位於武道第一大關的巔峰。


    目前應該是煉血的層次。


    縱然是天縱奇才,頂天了也就完成煉血,開始洗髓。


    這依然屬於武道第二大關的範疇。


    武道有三大關,錘煉五髒六腑,稱為內壯。


    而內壯大成,稱作巔峰武夫,便是站在山巔上的人。


    這個名為無常的年輕人,雖然出色,但也勉強隻在半山腰的位置。


    “……”


    青年心中雖然這樣想,卻還是低聲寬慰道:“他畢竟也是提著柳枝照夜燈,和三炷香出去的,也許柳尊庇護,得以存活,藏入淨地……”


    韓總旗使麵無表情,負手而立,語氣沉凝。


    “內城的觀星樓,記錄了昨日夜間,高柳城方圓百裏內,出現了極為可怕的邪祟,而且不止一個!”


    “距離最近的,黑暗如霧,吞噬光芒……根據柳尊廟中的神使推斷,這應該是去年‘孤舟詭案’的始作俑者!”


    “昨天夜裏,高柳城外,百裏範圍之內,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生還!”


    “除非他提前避入淨地,但從他出城的時機來看,沒有避入淨地的機會。”


    韓總旗使這樣說來,臉上的傷疤,隱隱扭動,仿佛蜈蚣一般,愈發猙獰。


    而那青年,臉色也變了一瞬。


    孤舟詭案,是去年秋分時,府城周邊發生的一樁大案!


    六人出城,接收供物!


    為首的那一位公子,已經超出人身界限之上,淩駕於內壯巔峰武夫之上!


    煉精境!


    此等修為,哪怕放在府城那邊,也是執掌大權的高層人物。


    而餘下五人當中,有兩位已是武道第三關,內壯修為。


    剩餘三人也是已經開始練血、甚至洗髓的修為,堪稱高手。


    他們乘坐孤舟歸來,在距離棲鳳府城,不到二十裏的河域當中,盡數遇難。


    肉身無損,魂魄皆消。


    強如煉精境,也不例外。


    更可怕的是,在孤舟之上,還掛著兩盞梧桐照夜燈,直到天明,都未熄滅。


    “昨夜竟然是‘孤舟詭霧’,臨近了高柳城外?”


    這青年麵色微變,心頭也沉了下去。


    孤舟詭案可是發生在棲鳳府城二十裏內。


    而棲鳳府城當中供奉的“梧桐神母”,其位格隱隱還在高柳城的“柳尊”之上。


    在二十裏內,兩盞梧桐照夜燈未滅,就相當於是在梧桐神母的親眼注視下,犯下了大案!


    這孤舟詭霧,今年已經被列為棲鳳府城,最可怕的邪祟之一!


    “哈哈哈……滾開!本使來見老韓,有你們這些小嘍囉什麽事情?”


    外邊忽然傳來嘈雜聲,一個毫不掩飾其幸災樂禍之意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嘭地一聲!


    門已被踹開!


    隻見一個魁梧的身影,大笑著邁步進來,胡須濃密,張揚至極。


    “老韓啊,聽說你挑的人,昨夜發瘋,送死去啦?”


    “這樣的愚蠢之徒,死得正好,免得壞了咱們監天司的名聲。”


    “你瞧瞧你,挑的都是什麽蠢材,我記得當年我義父的那一刀,是從你眉心斬過去的,但兩隻眼睛好像是沒有瞎的嘛?”


    此人體格壯碩,毫不掩飾這一身強盛氣血。


    高柳城,外城西南區域,監天司分部的總旗使,周魁。


    韓總旗使麵色冰冷,臉上的疤痕,隱約顯得有些泛紅。


    監天司眾人都知曉,每當韓總旗使震怒之時,便會血氣翻湧,傷痕泛紅。


    這往往是他動了殺機的時候。


    “老韓,你要對同僚出手嗎?”


    周魁淡淡說道:“現如今,我也是監天司的總旗使之一,已然與伱平級……單是你此刻展露的殺機,待我上報棲鳳府城,就能治你個大罪!”


    適才那送上名冊的青年,心中略有詫異。


    按道理說,高柳城兩位外城總旗使的矛盾,頂多上報給內城。


    怎麽直接越過高柳城,要上報棲鳳府城去?


    “……”


    韓總旗使沒有說話,臉色依然冰冷。


    但卻見那位外城西南區域總旗使,忽然伸手入懷,扔出一張紙來。


    “老韓,你作為外城南司總旗使,在你管轄地域內,舉薦一人,作為掌旗使,於情於理,都該準許。”


    “但現在你舉薦的人死了,想必短時日內,你也找不到一個資曆足夠,而家世清白,武學修為至少達到‘第二大關’的人選了吧?”


    “我幫你找了個人,遞交給了內城監天司總部,想必也快通過任命了。”


    “他是我的義子,把他調到臨江坊就行。”


    這外西南司總旗使,淡淡說道:“剛才你展露的殺機,就不追究了。”


    “你來激怒我,就是為了這個?”


    韓總旗使臉上的神情愈發冰寒。


    過得片刻,卻忽然歎息一聲,意興全消,擺了擺手,頹然道:“無常的屍體,都還沒尋得,頂多算失蹤……搜尋一月無果,才可認定殉職。”


    “殉職?你還想給他一筆撫恤?他是擺明了找死,頂多算自殺!”


    周魁語氣平淡,說道:“公家的銀兩,可不是你的私庫!另外,他在城外失蹤,不就是死定了?你拖延一個月,又有什麽用?”


    隻見周魁緩緩背負雙手,往前兩步。


    他伸出手,掂了掂韓總旗使桌上的硯台,獰笑一聲。


    “他要是能活著迴來,老子把這硯台生吞了!”


    “屬下無常,奉命出城,延期歸返,請總旗使降罪!”


    就在此刻,外邊傳來聲音,語氣冰冷。


    場中氣氛,驟然凝滯。


    霎時間,眾人麵麵相覷。


    而周魁的臉色,倏忽一沉,頗是難看。


    原本麵若寒霜的韓總旗使,在剛才這一道冰冷聲音下,卻露出了溫暖柔和的笑容。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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