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黃六月,沉李浮瓜,暑氣蔓延在院內四處,紫蘭琉璃苣熬過寒冬臘月和春寒料峭,在夏日綻得豔麗,過分搶眼。


    “咳咳……”


    謝希暮被一陣頭疼給折磨醒,睜眼才發覺從和梁鶴隨暢飲的酒樓換到了自個閨房。


    已經過了晌午時分,烈日穿透黃花梨木窗牙兒,直直曬在她的眼瞳內,刺目得很,胸腔內驅散不開的酒勁還讓她微微發悶。


    當真是喝多了。


    謝希暮竟然又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迴來的。


    “姑娘總算醒了?”


    曉真聽到咳嗽聲端著水盆入內,瞧女子一臉發懵,取笑道:“昨個兒和梁公子喝了那麽多酒,得虧丞相給您灌了醒酒湯,不然今日可得遭罪。”


    “他給我喂了醒酒湯?”


    謝希暮迷惘地揉了下臉,卻發覺唇角破了個口子,又腫又痛。


    曉真點頭,“是啊,昨夜您迴來,阿順給您煮了醒酒湯,後來我們都下去了,也就隻有丞相給您喂醒酒湯了吧。”


    “所以昨日也是他接我迴來的?”她詢問。


    “是啊。”曉真將洗臉帕子遞給她,“今日一大早梁公子便出城了,姑娘若是醒得早,興許還能送送他。”


    謝希暮聞言雖也有些可惜,還是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昨日也當是為他踐行了。”


    女子梳洗完畢,阿順正要傳飯,沒想到阿蟒找來,說謝識琅請謝希暮去明理院用午飯。


    謝希暮倒是覺得稀奇,平日都是她找上門,今日他轉了性子。


    更衣後,到了明理院,小廳內擺了一桌子佳肴,謝識琅素日不喜鋪張,故而她瞧見的時候都覺得納悶。


    謝識琅今日著了一襲淡藍蜀錦冰裳,烏發由絲帶隨意束著,彰顯風流,隻是俊而不俗的眉宇間卻流露出與往日不同的緊張,餘光瞧見女子到來,瞳仁流轉,不定地落在她身上。


    “你來了。”


    謝希暮多看了兩眼他,隨即落座在他身側,“小叔叔今日打扮得……”


    謝識琅喉結一緊,嗓音莫名發啞:“怎麽了?”


    “挺好看的。”


    她笑了笑,從善如流地舀湯放在謝識琅麵前,察覺對方唇角上揚,難免不解,“今日怎麽做了這麽多菜?咱們倆也吃不完,要不要叫上阿芙一起?”


    “喊她做什麽?”


    謝識琅立時否決她的提議,眸色惶惶,“你…你昨夜……”


    “對了。”


    謝希暮麵上浮現出歉疚之色,不好意思地打斷:“昨夜聽說是小叔叔接我迴來的,辛苦你了。”


    男子聞言,給她夾菜的筷尖一頓,“昨夜的事情,你沒印象了?”


    謝希暮思索了片刻,實在是想不起來,“昨夜什麽事情?”


    “你真不記得了?”謝識琅麵色一僵,耳尖不易察覺地染上幾分薄紅。


    昨夜他打破了自己的底線,好在謝希暮後來醉暈過去了,若是再配合他幾分,隻怕昨夜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輾轉反側,一夜不能安睡,最終才做出了決定。


    今日,他是打算與謝希暮好好聊聊的,不管謝希暮是什麽想法,唾罵他也好,讓他負責也好,總得讓此事有個交代。


    可她竟然…竟然不記得了?


    “難道我昨夜做了什麽冒犯小叔叔的事情?”


    謝希暮麵上呈現出的惑色不是假的,他瞧見後,不知怎地,竟然氣悶至極。


    她不記得,難道不是最好的事情嗎?


    這樣他便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她一如從前相處。


    可偏偏……


    他心裏憋屈得不行。


    “……”


    長時間的沉寂讓氛圍溫度驟降,謝識琅冷著臉將筷子撂下,讓女子摸不著頭腦。


    謝希暮都不禁想,難道昨夜她又打了他?!


    瞧男子的臉色,又委屈,又生氣,真像是受了她的欺負。


    想到這兒,她心裏已經確認了七八分。


    酒可真不是個好玩意兒,尤其是對於她這個沒什麽酒品的人來說。


    “要不…我下次不喝了?”謝希暮小心翼翼扯了下他的衣擺。


    對方卻沒好氣地掙開,“你當真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她歎了口氣:“若是我真的打你了,要不你打迴來吧,小叔叔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打你能有多痛?你也太計較了吧?”


    “打我?”


    謝識琅抿緊了唇,直直盯著她,“若我說你親我了呢?”


    她眼神頓時呆住了。


    親他?


    比起打他,親他這個說法倒的確更可信,何況謝識琅這樣的人,如何會同她扯這種謊?


    看來是她日有所思,酒後直接爆發出來。


    “我……”


    她迴味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心歎早知道就少喝點裝醉了,至少不像如今這般什麽感覺都不記得了。


    可這模樣落在謝識琅眼中,便像是嫌棄他一般。


    “你……”


    他氣悶得說不出話來,正好阿梁此刻進院子稟報。


    “主子,府外有一個叫木頭的男人,來找姑娘。”


    謝識琅飛快捕捉到男人兩個字,瞪向謝希暮,“是誰?”


    謝希暮的迴味就這樣匆匆結束,同謝識琅簡略交代了木頭就是那日放她離開的草寇,還和阿花和石頭是親戚。


    男子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些,想來是救下謝希暮來要封賞的,便讓阿梁將人帶了進來。


    木頭進院子的時候,隻瞧見台階上站著一個皮相很好看的男人。


    “你就是謝識琅?”


    木頭第一次見謝希暮嘴裏的殺人狂魔,心裏十分緊張。


    “是我。”謝識琅看了眼站在一側抱著盒子的阿蟒,那盒子裏頭是答謝木頭的銀兩,正要說答謝之詞,沒想到台階下之人突然開口大罵。


    “你個殺人狂魔!死變態!你對自己侄女都下得了手,為了讓她做你妾室,竟然將她所有親人都殺光了,讓她一個人大著肚子最後死得那般慘烈。”


    木頭拔出腰後的匕首,衝了上去,“我今日就殺了你!為民除害!”


    謝識琅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有些慌亂,以為這人瞧見了什麽,後半句一出來時,連他都懵了。


    還是阿蟒反應快,一腳將木頭踹開,拔劍直指對方,以示威脅。


    “你方才說什麽?”


    謝識琅不敢置信地看向木頭,“我殺了誰?讓誰大了肚子?”


    “你這人模狗樣的家夥,還裝呢?謝大姑娘早就跟我說了,你強迫她侍奉你,還讓她有了你的孩子!”


    謝識琅身後的廳門驟然被人推開,他還處於思考的狀態下,兩耳被一雙細嫩的手掌給牢牢捂住,像是以為這樣就能避免他聽到那些狂悖之詞。


    “謝大姑娘?你沒死?!”木頭驚呆了,瞧著踮著腳捂耳朵的女子,表情跟見了鬼一樣。


    謝識琅這才迴過神,不可思議地垂下眼,與小姑娘四目相對。


    二人身形懸殊,哪哪兒都不相同,獨獨這相對的兩張臉都紅得徹底,一時間,尷尬驟然蔓延開來。


    “殺人狂魔?”


    “大著肚子?”


    “我…什麽時候讓你做我的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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