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蒼崖城外,數百裏處。


    劇烈的震蕩聲響起,兩道赤青色光芒交戰在一起,廝殺溢出的力量,將地麵震動,濺落的餘溫,將山石擊碎,山林也被打落的神火點燃,燃起熊熊烈焰。


    嘭!


    一道青光如寶塔般鎮落下來,朝李天罡當頭砸下。


    李天罡雙目射出神電般的寒光,驀然劈出赤焰焚燒的神刀,浩蕩的神威震蕩,鏗鏘一聲,將這青光寶塔彈開。


    而他自身卻是接連踏出數步,渾身氣息暴增,咆哮道:“萬物法序,火來!”


    虛空中竟憑空自生神火,化作一道火龍朝青光身影追去。


    青光身影急速後退,但陡然身影一閃,竟憑空從火龍前消失。


    不等李天罡反應過來,一道手掌按壓在他的胸膛神鎧上,力量吞吐爆發,嘭地一聲,將其身體震蕩而出,狠狠砸在一處山峰上。


    李天罡氣血翻湧,從山峰碎石中掙脫出來,臉色難看。


    早就聽聞盜聖賊不留行,身法極快,就算是絕學境的強者都難以追蹤上他的身法,果然名不虛傳。


    “當初若非要護送昊兒來天門關,走不開身,在你三不朽境時,我就該狠狠將你揍一頓!”


    風波平的身影在前方顯露,抬手再次施展出青光寶塔,將那火龍鎮壓鎖住,淡淡地說道。


    李天罡如今是四立道心境,又是李家真龍,自身的武道天資雖不及李君夜,但在九子中也算是一流水準,放在神將府之外的話,便是絕世天驕了。


    考慮到對方終歸有諸多功勞加身,風波平也沒有真正用全力,隻是想教訓教訓對方。


    “可惜你再也沒這機會了!”


    李天罡眼神冰冷,甩了一下手裏的神焰刀,驀然接連踏步而出。


    這次他一口氣連踏九步,渾身的氣息達到巔峰,爆發出的氣勢堪比逆命境。


    風波平臉色轉冷,“當真想動真格麽,那我就替你家長輩,好好收拾收拾你!”


    “你也配!”


    李天罡怒吼,驀然揮刀怒斬,虛空似焚燒起來,神刀席卷出的熱浪,讓下方數百丈的大地花草枯萎自焚。


    在道韻牽引下,刀光瞬息而至,劈落在風波平身前。


    但風波平的身影卻陡然消失,竟無視了道韻的鎖定,讓李天罡臉色頓變。


    嘭地一聲,青光閃動,風波平的身影出現在李天罡的背後,如鬼魅一般,天地無蹤術是他自創,在他的手裏發揮到極致,隻差一步,就能以此身法踏入絕學境。


    手掌震蕩,拍落在李天罡的背心,但陡然間,李天罡的背後似是長眼般,驀然衝出一道火光,凝聚成大炎羅手,拍在風波平的手掌上。


    猝不及防的一掌,風波平臉色微變,身體後退,隨即閃爍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兩三裏外。


    他的手掌焦黑,血管都燒融,此刻在自愈下,依然血流不止。


    那大炎羅手裏的極炎熾意,順著手掌灼燒到血液,直達心肺了,讓他體內如浸泡在沸水中,劇痛傳遍全身。


    “嗬,一生偷慣東西,境界高於我又如何?”


    李天罡看到對方受傷吃癟,冷笑起來:“我李天罡一身征戰無數,論殺敵經驗,豈是伱能想象!”


    風波平看了一眼焦黑手掌,轉而凝視著李天罡,道:“那就再來試試。”


    他渾身衣袍鼓動,驀然間身體消失。


    李天罡瞳孔一縮,四處凝視,卻失去對方的身影蹤跡,無法看清。


    唿嘯聲陡然自背後襲來。


    他微微冷笑,背後焰火凝聚,但那唿嘯聲消失,轉而從側麵衝來。


    李天罡神色不變,他早就料到背後的襲擊可能是佯攻,對方剛從背後吃癟,哪會再次犯蠢。


    因此背後的焰火也是他的偽裝,他體內氣息遍布全身,隨時調動,在側麵的唿嘯聲襲來時,頓時便運力爆發而去,大炎羅手拍出。


    嘭地一聲!


    陡然間,一股巨力自背後襲來,震在李天罡的身上,一陣陣尖刀般的銳力滲透,即便有戰甲阻擋,也讓他的背心生疼,似是脊椎被砍了一刀!


    他身體向前傾倒,反手怒掌拍出。


    但那唿嘯聲早已不見,在他轉身反手拍去的同時,尖銳聲自他胸前襲來,再次震蕩而出。


    李天罡噴出鮮血,身體倒飛而出,跌落到山崖下。


    但下一刻,他便自山崖下的河溝裏衝出,渾身盔甲上帶著大片神焰蒸騰的水汽,憤怒地看著四周。


    很快,在一處樹梢頂的一片落葉上,看到那淡然站立的身影。


    “這就是你的殺敵經驗麽?論人心洞察,老夫一生光顧各大宗門秘地,從未失手,又豈是你能想象?”


    風波平微微冷笑,將對方的話奉還迴去。


    李天罡雙目中燃起神火,烈焰自其身軀上焚燒而起,道:“你找死!!”


    他驀然咆哮著殺出,九步瞬踏,爆發出極快的身法,衝到風波平麵前。


    就在這時,遠處的龍吟聲傳來,一道金色劍光唿嘯而來。


    嘭地一聲,劍光劈砍在那神刀上,打出陣陣火星。


    李天罡轉頭望去,看到追趕來的李昊分身,怒眉幾乎豎起:


    “畜生,爾敢幫這野賊殺父?!”


    暗麵李昊麵色冷冽,不為所動,隻是渾身爆發威勢,操縱神劍鎖定對方,等待破綻隨時攻擊。


    “昊兒,你快迴去。”


    風波平看到李昊追來,臉色微變,連忙道。


    暗麵李昊微微搖頭,“我不能讓你獨自麵對入侵者。”


    李天罡聽到這話,忍不住大笑起來:“好一個入侵者!”


    說話間,他渾身的神焰更加旺盛,似火中神祇,朝李昊踏步走來:


    “我屢次想對你好,屢次想補償你,但你屢次卻讓我失望,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啊!!”


    風波平看到他的氣勢,忍不住踏出,怒喝道:


    “李天罡,你想做什麽?你想斬滅了昊兒的分身嗎,若是他的分身在這裏爆發大戰,萬一對本尊有什麽影響,你會後悔的!”


    李天罡憤怒的麵容微微一怔,踏出的腳步停頓了下來。


    他臉色難看,渾身怒火翻湧,卻忍耐住了。


    武道分身有許多種,有的能獨立生活,但戰力極弱,跟本尊相融,能彼此記憶融合。


    有的能跟本尊共享視野,當一個放哨的,還有的跟本尊時刻血脈相連,相互影響。


    甚至還有的妖魔分身,會跟本尊共享一條命,但分身的戰力極高,不過分身一死,本尊也會重創,甚至同死!


    李昊的分身是哪種,他暫時還無法判斷。


    見李天罡還算有理智,風波平也是暗鬆了口氣,立刻對李昊道:“昊兒,聽我的話,快迴去。”


    “我不能走。”


    暗麵李昊搖頭。


    李天罡聽到此話,氣得想笑:“身為李家神將,卻勾結盜賊,還如此袒護,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風波平怒道:“你閉嘴,昊兒早就不是你兒子了,當初踏出你們李家,三年的約定你難道忘記了嗎,你有什麽資格來指責他!”


    “這是我李家的事,若非看在你庇佑過昊兒的份上,我早就動真格了!”


    李天罡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再插手神將府的事,你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昊兒的事我管定了,你不服我便再教訓到你服為止!”


    風波平麵帶怒容道。


    李天罡眼神驟然發寒,正要說什麽,陡然間,遠處天邊一道唿嘯聲馳騁而來。


    那聲音極其響亮,讓三人都不禁轉頭望去。


    便看到一道玄黑長袍身影飛掠而來。


    “果然是你們。”


    那身影飛來,等看到風波平跟李天罡時,頓時臉色微變。


    風波平看到對方,也是一怔,渾身卻是放鬆了下來,冷著臉道:“你還知道過來,你自家的侄兒,你自己管教吧!”


    說話間,將李昊分身護在身後,帶他一步撤出,離開了李天罡身邊。


    李天罡看到對方的身影,不禁愣住,變色道:“二叔,你怎麽過來了,神將府那邊……”


    “昊兒?”


    李牧休卻是直接打斷他的話,呆愣地看著風波平護在身後的李昊分身,臉色很快變得激動起來:


    “昊兒什麽時候脫險的,不是在歿河嗎?四弟呢?”


    風波平冷笑,道:“還沒脫險呢,這是昊兒的分身罷了。”


    李牧休微怔,聽到分身二字,又如冷水淋頭,剛激動的心頓時冷卻了下來。


    他看向李天罡,又掃了眼四周,臉色變得難看:“我老遠就感受到你們這邊的氣息,這是怎麽迴事?”


    李天罡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風波平,眼眸眯起:“二叔,你好像認識這位盜聖?”


    從風波平的態度,他就判斷出二人早就相識。


    想到李昊又是孩子,認識盜聖本就奇怪,除非是盜聖主動貼近,其心叵測。


    但如果有這位二叔牽線的話,似乎更能解釋得通了。


    李牧休臉色微變,知道李天罡的心性,他暗歎一聲,點頭道:“不錯,我跟你風叔是多年舊識了,這裏是怎麽迴事,你們在交手?”


    李天罡從他口中確認,隻覺心中一股怒火直衝顱頂,他咬著牙道:


    “二叔,我敬你是我父親的兄弟,是我的叔!都說你年輕時行事荒唐,但你如今老了,還這麽荒唐嗎?!”


    李牧休臉色一變,道:“你怎麽跟我說話的!我們隻是私交關係,從未影響到神將府,我做事還需要輪得到你來教嗎?”


    “你做別的事我不管,你這些年鎮守神將府,為家族奉獻,我也看在眼裏,可你居然結交一個偷竊賊!”


    李天罡憤怒得攥緊了拳頭:“還將昊兒也拖下水,帶壞他,二叔啊,你怎麽能如此糊塗?!”


    李牧休勃然變色,憤怒地道:“李天罡!我要跟你說一遍,他不是偷竊賊,小偷為己,大盜濟世,你風叔所作所為,對得起一個聖字!”


    “至於你說的將昊兒拖下水,更是無稽之談,昊兒何等優秀,真正讓昊兒受傷的人是你!”


    “你是說,他劫富濟貧麽?”


    李天罡冷笑起來:“別跟我說什麽風叔,濟世的辦法有很多,斬妖除魔,參軍入伍,鎮守邊疆,哪個不是能為國為民的事?他偏偏要去選擇偷!”


    風波平冷冷地道:“沒錯,老李,別說什麽叔了,我可當不起你們李家真龍的叔!”


    李牧休知道這位老友心中有氣,他看著李天罡冷笑的模樣,不禁長歎一聲,道:


    “天罡啊,你從小院裏習武,後又領兵打仗,你涉足的江湖太少,你進的廟堂太多,你不知世間的恩怨情仇,有多少的無可奈何,若能光明正大行俠,誰又不願留下美名呢?”


    “世間苦難三千,你嚐不盡,但也該理解,而非居於廟堂,高高在上的冷眼俯視。”


    李天罡冷漠地道:“看他護過昊兒的份上,我能饒過他,但他今後再也不許靠近昊兒,二叔你應該知道,若讓人知曉我們神將府勾結盜聖,此事傳出去,其他神將府包括陛下,該如何看待我們?”


    李牧休默然。


    他自然知道這點,因此他隻是私下跟風波平交往。


    最早他們彼此不知身份,相談甚歡,結交成朋友後,相互袒露,才知道彼此的身份。


    但那時,又如何能因為彼此的身份,便徹底斷絕關係呢?


    於是雖有諸多無奈,也有幾分擔心,但二人的交情卻沒有因此減少,反倒這些年的相處,越來越深厚。


    此時聽到李天罡的話,李牧休喟然長歎,兒時不得寵,他便生出憤懣,此生若非神將府之人該多好,如今,他竟又有幾分生出此念。


    不過,如今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太多,早已不是當初的意氣少年,可縱馬江湖,不顧一切的縱橫馳騁,四處浪蕩。


    “我跟風兄的關係,此事隻有你知,你不說便沒人知曉。”


    李牧休說道。


    李天罡冷笑道:“二叔,你該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李牧休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先不說這事,我來此是想去龍城歿河接應昊兒,路過天門關,想到順帶先來這邊看一眼,你們是怎麽會打起來的,龍城歿河那邊呢?如今將昊兒先接迴來,才是大事。”


    李天罡道:“我正要說你呢,你出來時探查過青州那邊的情況麽,行蹤可否隱秘,若讓人知曉你不在,你應該知道青州會多麽危險!”


    “我做事你放心。”


    李牧休道:“昊兒的情況如何?”


    李天罡微微冷笑,原本他確實放心,但自從燕北歸來後,見到家族裏的種種,他卻是越來越不放心了。


    “昊兒有四叔在那邊照應,應當無恙。”


    李天罡說道:“除非是有別的變數,目前暫不清楚,我來天門關是想從他分身口中打聽下,結果反倒撞破這大秘密!”


    說到這,他眼中又是湧出幾分怒意。


    李牧休不再理會他,而是轉頭看向李昊的分身,眼神變得柔和起來,道:


    “昊兒,你快說說,你能感知到你歿河中的本體麽?”


    暗麵李昊微微搖頭:“感知不到。”


    “是因為歿河感知不到,還是本身?”


    李牧休連忙詳細詢問起來。


    暗麵李昊當即一五一十地交代。


    見到李昊在李牧休麵前如此老實,有問必答,李天罡看得臉色陰沉,心中有種複雜的感覺,那感覺讓他感到難受和憤怒。


    我才是你爹!


    沒多久,李牧休將想了解的全都問完,發現這分身對李昊本尊的情況並不知曉。


    但通過分身能了解到,李昊本身的戰鬥力極強,並不遜色絕學境妖王,若是用上分身說的特殊手段,甚至能達到絕學境極限。


    除此之外,李天罡讓李牧休詢問戰旗的事,在李牧休的詢問下,分身思索了下,傳音告知給他。


    見李昊居然刻意避開自己,李天罡臉色又是一陣難看。


    但他隻好傳音從李牧休那裏詢問,當得知那戰旗居然真的是李昊親自製作時,李天罡心頭掀起巨浪,有些震驚。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狂喜,李昊有如此才能,簡直是天賜!


    等李昊迴歸的話,若能將這份才能發揮出來,其作用甚至超越李昊自身的武道意義。


    畢竟武道再強,修煉到太平道境,也隻能鎮守一州,但這戰旗若是批量製作,卻能庇佑整個大禹神朝!


    “昊兒有這樣的實力,加上老四,隻要歿河內不生變故,應該沒事……”


    李牧休從分身口中了解完情報,緊張的心緒稍微安定幾分。


    但沒見到李昊真身,依然是無法放鬆下來。


    “二叔,我們現在就去龍城歿河。”


    李天罡對李牧休說道:“但你要先隱藏起來,避免你暴露在戰場,導致妖魔轉移陣地,去青州襲擊神將府就出大事了。”


    “這我自然知道。”李牧休說道。


    李天罡看了眼旁邊的風波平,隨即道:“此外還有一事,你必須跟這位斷絕了關係!”


    “嗯?”


    李牧休臉色微變,風波平卻隻是眉頭微皺,但沒說話,而是靜靜看了李牧休一眼,似在等待他的抉擇。


    若對方為神將府而選擇斷裂,他也不會責怪。


    畢竟當初得知彼此的身份時,他就隱隱猜到會有這樣的一幕發生。


    他自己的身份,跟神將府,終究是不配等。


    “天罡,這是我的私事,你不要多管!”李牧休沒去看老友的麵色,而是冷冷地對李天罡說道。


    李天罡冷著臉道:“二叔,你該知道一旦事發的後果,這不是你的私事,而是事關整個李家的大事,你要讓李家的列祖列宗,都因此蒙羞嗎?!”


    李牧休臉色微變,有些難看。


    “我跟風兄結識有一甲子了,風兄的為人我了解……”李牧休說道。


    但話沒說完,就被李天罡打斷,他說道:


    “我不想跟你探討他的為人,我隻知道,一旦他跟我們李家扯上關係,對彼此都沒好處!就算他是好人又如何?我能聽你解釋,世人都能聽你解釋嗎?”


    李牧休臉色變了變,他自然知道這點,自己這麽解釋,隻是想跳過此事罷了。


    “老李,實在不行,咱們今後就不來往了,彼此天各一方,也照樣能飲一杯日月。”


    風波平此時也開口了。


    他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便會走到今日,也不願看李牧休為難。


    李牧休身體微顫,轉頭看了一眼這位老友,他眼神悲痛,低下頭,慢慢地搖頭道:


    “我斬斷的東西夠多了,我不想再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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