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屏風的後麵,是一條長廊。


    龍化行走在前頭,彎腰駝背,身材佝僂,整個人透出幾分遲暮老態。


    他沒有開口說話,方宣自然也不會去主動詢問。


    啪。


    龍化行腳步一頓,微微側身,一包用黃紙包裹的藥粉,被他遞給方宣。


    “這是化毒散,你敷在奔虎掌的掌印處,於毒自會消散,莫說我給你的。”


    龍化行麵色疲憊,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叫你來沒什麽大事,隻是告訴你幾句。”


    “鄭覺雄背後站著的是司空家那位二公子,司空家的三位嫡子如今正在內鬥奪權,你已經趟進了這趟渾水,就不可能再抽身。”


    “鄭覺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你壞了他的大事,他必會要伱的命,你若想活著,不僅需要提高實力,還需要提高戰鬥手段,單憑你那粗劣的拳腳功夫,就算與他實力相當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我昨天連夜將他調去了北地,但他最多在北地呆上兩個月的時間,就必然會迴來。”


    “因此,在這兩個月內,你必須將實力達到你所能達到的極限!”


    “西堂的向呈江與他沆瀣一氣,穿同一條褲子,你要千萬提防。”


    “北堂的黃鎮看似與你要好,但此人多謀而寡斷,缺乏破釜沉舟的魄力,這種人最是反複無常,風吹兩邊倒,隻能陪你走順風路,不要指望他當救命稻草。”


    “另外,你最好找一座不弱於那二公子的靠山,我.....保不住你。”


    話音落下。


    龍化行轉過身,邁步往前走去。


    方宣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粉,接著略微思索後,朝著龍化行的背影拱了拱手,同樣轉身離去。


    聽著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龍化行那雙渾濁的眸子,一道精光瞬間一閃而逝!


    他繼續往前行去,一間昏暗的裏屋,頓時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先前那負責替方宣浴身的叔伯榮伯,早已在此等候。


    “幫主,你想要方宣來製衡鄭覺雄那條惡狼,未免有些太高看他了吧?”榮伯眉頭微皺道。


    龍化行將手腕上的佛珠取下,隨手丟到一旁,接著轉身坐在了一張大椅上。


    “鄭覺雄是條惡狼,方宣是頭乳虎,他就算鬥不過這條惡狼,應當也能在鄭覺雄身上咬下一塊肉。”


    龍化行端起扶手旁的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我已經給他來了兩個月的時間,或許他能給我驚喜呢?”


    榮伯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輕歎吐出一個字:


    “難。”


    龍化行同樣沒有出聲,隻是看向前方虛空,渾濁的雙眸裏流露出冰冷殺機。


    ......


    ......


    “宣哥,恭喜啊!以後你可就是咱們東堂的堂主了!”


    “哈哈哈,宣哥,你打算將頭馬的位置給誰?”


    “哇,宣哥,想不到你穿上這套長衫,看上去還人模狗.....咳咳,真俊啊!”


    “宣哥,咱們現在去哪?要不要迴城東辦個十桌百桌的?”


    一線天等人一窩蜂的湧了進來,紛紛大笑道。


    “你們去城東辦五十桌,請東堂的所有兄弟喝酒,我就不去了,我得找一趟餘老拐。”


    方宣搖了搖頭,接著似想到了什麽,看向水猴子道:


    “對了,這幾日小禮和小嵐在城外都還好吧?”


    水猴子拍著胸脯笑道:


    “宣哥你放心,我謹慎著哩,每次給他們送吃食,都是摸黑走的水路,我的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誰能跟上我啊?”


    “那就好。”


    方宣點了點頭,接著抬起頭,看了一眼那高懸著,寫有‘義海雲天’四個字的牌匾。


    “嗬。”


    方宣嘴角扯出一抹譏誚,旋即再不猶豫,大步朝著餘老拐所在的方向走去。


    ......


    ......


    一條通往北地的管道上。


    黃沙漫天,煙塵撲麵。


    “堂主,咱們真就這麽乖乖去北地?”一名潑皮不甘心道。


    “龍化行那個老東西,這些年老糊塗了,自己想要求穩,不敢提前去司空家站位,偏偏還攔著我不去!他阿母的,給他麵子叫聲幫主,不給他麵子,早晚讓他入土!”


    鄭覺雄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那名先前說話的潑皮,連忙堆笑附和道:“龍化行不過無膽匹夫,而堂主您正值壯年,早晚把他拉下來!不過咱們就這麽走了,豈不是又讓方宣那個家夥多活一段時日?”


    “無妨,讓他多活一段時日就多活一段時日,他翻不起什麽風浪。”


    鄭覺雄搖了搖頭,旋即看向官道旁的叢林。


    隻見那叢林內樹影拂動,似有隊伍在運送東西。


    鄭覺雄鼻子裏發出一聲重重冷哼,若是那東堂的渡口拿下,自己替二公子運輸人丹,又豈需要冒著風險走這官道?危險不談,還要吃一倆月的黃沙!


    “堂主,您要挖的坑已經挖好了!”


    一名南堂潑皮上前報告道。


    “好!”


    鄭覺雄翻身下馬,朝著官道的一片蘆葦林走去。


    隻見在那片蘆葦林當中,早已挖好一個大坑。


    一名腦後紮著小辮,身材高大魁梧的漢子,被綁著雙手雙腳,丟在坑中。


    “堂主!堂主!放過我,看在我忠心耿耿跟了你這麽久的份上,您繞我一命啊!我、我保證,我會將功贖罪,幫您殺掉方宣!”


    謝汗滿臉驚恐,如同一條蛆蟲般在坑底挪動著身軀,艱難的想要從深坑裏爬出來。


    然而,此刻的他根骨全毀,筋脈全斷,每次還沒往上挪動幾分,便又重新滾了下去。


    “廢物!我給了你魔胎丹,都打不過方宣!我要你有什麽用?要不是你,我能現在在這裏吃灰?”


    眼見謝汗又從坑底爬上來,鄭覺雄眼中閃過一抹戾色,隨手抄起旁邊的鐵鏟,便狠狠朝著謝汗腦袋砸下!


    嘭!


    刹那間,謝汗整個腦袋爆開,腦漿迸發而出,濺的到處都是。


    無頭屍體滾入坑中。


    鄭覺雄隨手將手中的鐵鏟一起丟進坑裏,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看都懶得再多看一眼,轉過身雙手一合道:


    “埋了。”


    嚓——!


    嚓——!


    一抔又一抔的土,被鏟進了坑中。


    鄭覺雄扭了扭粗壯的脖子,看向身旁的一位潑皮,開口問道:


    “方宣的家人,找到了吧?”


    那名潑皮連忙堆笑迴道:“堂主,找到了!方宣那家夥把他的弟弟妹妹藏到了城外的一間茅草屋,每過三天就由他手底下一個叫做水猴子的摸黑走水路,送食物給他們。”


    頓了頓,那潑皮接著笑道:“堂主,那水猴子水性很深,一個紮水就能潛到江對麵去,要不是那水猴子好色,在送飯途中登上畫舫玩了姑娘,讓咱們的人察覺到了異常,怕是還真被瞞過去了!”


    “算算這時間,咱們南堂的人,應該出發去了城外,開始動手了。”


    聽到此話,鄭覺雄讚賞的拍了拍這名潑皮肩膀,接著迴過頭看了一眼遠處,那隻剩下淺顯輪廓的平江城城牆。


    他嘴角往後咧開,笑容森寒猙獰。


    “咱們江湖人,說話要言而有信,說殺人全家,就殺人全家!”


    “你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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