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曆二年的武科暮秋春闈,處處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先是會試會元在殿試時被國師打成重傷差點殞命,緊接三公之一的太保,天策府大將軍怒斥官家憤而請辭。


    一個時辰後門下省侍中、尚書省尚書令、中書省中書令,三省同時請辭。


    老官家留下的六位托孤重臣,前些年去了太師太傅,如今餘下四位也去了,少了這些語重的老臣子,大乾朝堂,真就成了官家一言之地。


    心思縝密之人其實也明白,曆經六年春夏,官家,終於開始收權了。


    殿試紅榜出,原本的會元成了榜尾孫山,玉京盡是嘩然。


    步入仙途的山河先生落此下場,屬實寒了文武兩道才俊的心,諸多言語終究匯流成河,官家不公之言人盡皆知。


    原本聲望極高的國師鳳凰也被拉下神壇,趙尋安乃至趙家與其之間的糾絆被傳得越來越廣。


    眾人這才知曉,自己眼中完美無暇的天女,其實是一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心如蛇蠍般的女子。


    原本因著促成和談息了戰火而被大乾國民推崇的正一宗,也因鳳凰之事聲名急墜,民間信者再次被道宮反超。


    且以流言傳播的速度來看,說不得一年半載後,正一宗在大乾的聲望,怕是得與旁門左道同流


    鳳凰一時任性引起的變故之大,超乎正一宗預料。


    未及多久山川秘境裏的正一宗便派人直抵玉京,找到鳳凰後的第一句話便是:


    “李師叔祖,奉掌門之命招你迴返宗門,十日不至門規處置!”


    聽聞此言鳳凰忍不住皺起眉頭:


    “因何緣由招我迴去?”


    “百日字還未曾完,若是斷了,豈不前功盡棄?”


    “以李師叔祖如今狀態,怕是永遠完不成!”


    來人見鳳凰麵上有惑忍不住搖頭,沉聲說:


    “這些時日李師叔祖所為惹起大乾眾怒,宗門名譽受損,掌門讓我問問你,到底想做甚?”


    “可還記得離開宗門時,與你交代的任務?”


    雖隻是個煉氣境修真,但來人代表宗門代表掌門,平日裏高傲的鳳凰也不得不重視,略作思量認真迴:


    “任務未曾忘,但實在不明,不過一群螻蟻般的塵民,何至於如此看中?”


    “我等仙途中人隻要沉心修行便可,何必在乎這紅塵裏的聲名?”


    “這個掌門未曾說。”


    來人再搖頭,見鳳凰眉頭高皺麵有不喜,想了想輕聲說:


    “不過曾聽門裏幾位師長偶爾言語過,所謂法則,不過眾誌成城曆滄海。”


    “凡塵是湖海,山川秘境是雲雨,若無湖海支撐,秘境便成了無根之水,總有一天會枯竭。”


    “山川秘境裏的宗門之所以與世俗皇權牽連,為的便是,引源、潤基。”


    聽了來人言語,鳳凰沉默許久才再開口:


    “當年離開宗門時,為甚沒人與我說這些?”


    來人繼續搖頭,表情有些怪異的說:


    “因為宗門所有人都以為,不用講。”


    “我等皆為山川秘境生人,你卻是中土大千生人,生於斯長於斯血肉根骨裏便親近,誰也沒料到,你竟會把大好形勢弄成這般模樣。”


    “尤其這螻蟻二字,就不應從你口中出。”


    “飲水思源,畢竟生你養你的,便是你口中的,螻蟻!”


    話已帶到,正一宗來人行禮離去。


    鳳凰呆坐久久未動,後邊那兩句話如晨鍾暮鼓,震懾心神。


    “......這次殿試的餘波,未曾想竟然這般大!”


    官家放下手中書卷,倚著床榻歎氣說,紅蜓奉上茶盞輕聲說:


    “國師已在收拾行囊,明個便要離京,讓奴婢與陛下說一聲,不來告辭了。”


    “......這些年的姐妹感情,便這般散了?”


    官家再歎氣,紅蜓聞言忍不住抬頭,能讓九五至尊如此言語,這還是第一個。


    “你去內庫,把那株不老草取出來,用寒玉盒子封好替孤送與她,好聚好散吧。”


    揮揮手,官家閉目養神,紅蜓慢步退走。


    初冬已至,但武科三甲的去處依舊未曾公布,近三百人窩在玉京,連個俸祿都未有,隻靠著以舉子身份領取的微薄例錢惶惶度日。


    相比武科進士,文科舉子們更加難捱。


    本當春季舉行的文科春闈到了初冬也未有消息,說不得便得來年,這在大乾八百年曆史裏屬實罕見。


    除了六百年前諸文舉投筆從戎,還是第一次。


    文武兩科皆愁,但與趙尋安來說屬實算不得甚,已是正二品的銜級,哪會在乎所謂官身。


    至於錢兩更是如此,經曆殿試之後聲名更旺,趁此新出一冊表情懷的詩集,賣的那叫一個火爆,銀錠子流水般的來。


    喜得呂胖子笑尿了褲子,被左侍郎大人一通好打,吃飯時狂笑漏尿,實在太過膈應人!


    原本重創的身子也在諸多補品的滋養下飛快的好,趙尋安有感覺,若非受傷,怕是靈根都要更上一層樓。


    隻是本來十拿九穩的武蘊如今隻是初生,距離圓滿悠遠,且爹娘追封無望,想來還是有些抑鬱。


    於是便經常領著小諾兒在上舍凋零的湖邊釣魚,不為那口菜,就是求個悠然自得的心境。


    “山長,您為啥又把魚兒扔迴去,我還等著吃魚呐。”


    小諾兒見趙尋安提鉤,摘下活蹦亂跳的紅鯉又扔了迴去,立時不高興的撅起了嘴。


    趙尋安笑著說:


    “這些時日紅燒鯉魚實在吃膩,且看能不能釣條胖頭,晚上吃砂鍋魚頭。”


    “嗯!”


    小諾兒立刻展顏笑,山長不僅治病修行無人可比,便是這做菜的手藝也是罕見,就連妖國禦膳房那些禦廚都比不上。


    自打來了武學上舍,人都胖了好幾斤!


    兩人這正釣著,大李噔噔噔跑了過來,未等張嘴便挨了趙尋安一指頭:


    “毛躁,魚兒眼見便要上鉤卻被你嚇走,該打!”


    “山長莫打,大將軍來了,還有三位老爺子,看起來便不是一般人,您趕緊去看看吧!”


    大李揉著腦袋說,趙尋安聞言一愣,隨手扔下釣竿便跑。


    自請辭後大將軍與三省老大人們便離了玉京,趙尋安問過多人都說不知去處,便四位老大人府上也是不知,這些時日屬實有些擔心。


    如今聽聞無事自然欣喜,不過今日聯袂登門,怕是有些不小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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