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皇城的牆透風透的更是嚇人。


    隨著新一輪的爵位變動的消息慢慢傳開,眾人原本以為的謠言也慢慢坐實,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河間郡王要封為趙郡王。


    如今禮部和工部的官員已經在修改王府的規格了。


    如歇山轉角、重簷重栱、繪畫藻井、朱門紅窗等,級別不同,這些東西都不同。


    雕梁畫棟上的動物圖案也不同。


    自武德九年太上皇整頓吏治以來,除了王室子弟,就很少有人封王。


    高祖皇帝所封的王爵,隨著年月也越來越少。


    等到李厥成為皇帝。


    臣子最好的封賞怕就是國公,再往上估摸著不可能,先前的封王多是為了收買人心擴大實力。


    如今顯然是用不著了。


    縣侯多如狗,國公滿地走的場景再也見不到了。


    消息傳來顏白會封國公。


    對於這個消息群臣的反應並不大,他們認為這是必然之事,也就沒有了驚訝的必要。


    倒是席君買,王玄策兩人讓眾人羨慕了好久。


    年紀輕輕就一舉封侯,雖然是個關外侯,但也足以激動人心。


    席君買封岐州侯,王玄策壽州侯。


    等到遼東的李績,蘇定方等人迴來,必然還有一波封賞,眾人猜測,這一波封賞應該是給太子李厥準備的。


    隨著越來越多的消息傳開,樓觀學的名聲再次拔高,已經有人開始找關係,尋找快捷的入學通道。


    可大家隻看到樓觀學的學子出人頭地,可大家忽略了這些都是拿命換來的。


    大家見到的都是活的。


    在地方熬功績的八品七品官一大把。


    好說話的顏韻成了香餑餑。


    還沒把禮部右侍郎這個職位琢磨透要做什麽的他已經快被同僚們的請帖淹沒了。


    酒宴上總是旁敲側擊考試難不難。


    樓觀學的入學考試不難,就是雜,什麽都必須會一點。


    如果有一項技能特別強,就可以擇優錄取。


    沒底子的那些準備上低年級啟蒙課程的依舊是搖號。


    當然,書院先生每個人手裏都有些名額。


    孫書墨和鹿入林也有,但兩人不敢說。


    外人一旦知道,兩人怕經不住誘惑給賣了,更怕被人惦記,狼多肉少,怎麽給都得罪人。


    國子學的變化不大。


    作為最高的學府,它的作用是不應該被取代的,隻不過現在的國子學招生規則沒有以前那麽嚴格。


    人數最高能到六百人。


    顏白本不想來長安,但作為祭酒國子學還是要來看看。


    勳貴子弟多刺頭,雖不會做強搶民女的事情,但也會有不好管的。


    顏白最喜歡不好管的,拽出來,扔到樓觀學,半年不讓他迴家,什麽都變好了。


    樓觀學的刺頭才是真刺頭。


    樓觀學的刺頭那可都是那些親王郡王之流。


    這群人一直不畢業,一有事就進南山,沒事了再出來。


    處理完國子學的事情後顏白就去了大理寺。


    既然長孫衝想見見自己,那他的這個麵子不能不給。


    平心而論,長孫衝在顏白的眼裏算的上是一個君子,他對朝堂沒有什麽野心,愛好也很簡單。


    書畫一絕。


    “墨色!”


    顏白望著胡子拉碴的長孫衝輕輕歎了口氣,隨後直接伸出手,淡淡道:


    “拿來!”


    “什麽?”


    “把你的私章給我,我有空去弘文館,把屬於你的印章給蓋上去,這是你應該得的,不應該抹去!”


    長孫衝舔了舔嘴唇,笑道:


    “為什麽?”


    “對事不對人,哪有這麽多為什麽!”


    長孫衝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扭頭看向了身後的李義府。


    在大理寺裏,他身上不能有硬器存在,吃飯都有人看著,印章被收走了。


    顏白扭頭望著李義府,淡淡道:


    “拿來!”


    李義府望著顏白趕緊道:


    “先生,這是私章,牽扯的東西有點多,要不等結案後,下官再給先生送去!”


    這個道理顏白知道。


    私章是不能借人的,防止有人拿著私章卻以私章主人的名頭去行騙,容易造成事端。


    而且,有人的私章就是他的信物。


    “你在懷疑我?”


    李義府望著森嚴的顏白心頭一顫。


    他不怕許敬宗,但他就是怕顏白。


    顏白現在沒穿官衣,就算打他一頓,他還得虛心的說一句受教了。


    等顏白再老一點,到了六十歲,律法約束不了他了......


    那時候拿著拐杖敲他,他還得伸出手,乖乖的挨打。


    “不敢!”


    “取來!”


    “好!”


    李義府走了,長孫衝趁著這個空檔趕緊道:


    “私章不要還了,墨色你拿著它,去西市,找最北頭的鋪子,那裏有我存著的錢,很多!”


    顏白一愣,不善道:“你要做什麽!”


    長孫衝趕緊道:“墨色,你聽我說,盛極必衰,長孫氏一族便是這樣。


    事到如今就算皇帝肯鬆手,其他人定然不肯了。


    我是長子,我最輕的處罰是流放,但我放心不下我那幾個孩子!”


    “那是長公主臨終所托,也是文德皇後的血脈,不能讓孩子去嶺南,他們去了活不了。


    我到時候就算到了地下,見到了姑姑,我無法交代!”


    顏白無奈道:“這個我好像做不到。”


    長孫無忌大急道:


    “墨色,我知道這樣做很為難,如今陛下也為難,他需要一個台階,懇請你幫一把!”


    顏白搖搖頭,低聲道:


    “趙國公審理房遺愛一案算是平叛有功,你家一躍成為朝堂權臣,風頭無兩。”


    “可陰不孤生,陽不獨長,陰陽共生。


    權力是到手了,可某些人卻是失去了,這背後牽扯太大,我根本就背不動。”


    長孫衝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的垂下了腦袋。


    顏白說的沒錯,長孫氏就如拉開的巨弓,拉的越滿,反彈越大。


    當自己的阿耶伸手要權的那一刻,弓箭就射了出去,迴不來了。


    長孫衝一直在想,姑母若是晚走幾年,如今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可是生活沒有如果。


    顏白輕聲安慰道:“陛下不會苛責太甚!”


    長孫衝搖搖頭:“大理寺定下的罪責是造反之罪!”


    “李崇義?”


    “不,不是他,是先前和父親交好的禦史監李巢,他說我家坐在牆頭,左顧右盼逆反之心昭然若揭!”


    顏白心裏輕輕歎了口氣,如果真是這樣,流放是必然的了,沒去安南去嶺南已經算是開了大恩了。


    “墨色,不要恨我父親,真的不要恨他。”


    “父親幼年的時候,我家這一門,因為我祖父死的早,父親和姑母被趕出了家門,兩人都是舅父帶大的!”


    長孫衝望著迴來的李義府繼續道:


    “舅父雖然疼愛父親和姑母,但畢竟是寄人籬下,被驅趕的經曆讓父親從小對權力有著很強的渴望。”


    長孫衝望著李義府道:


    “掌控權力,把命運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裏,不被他人主宰,其實那時候長孫家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顏白望著長孫衝,他很想說這是對的。


    父親早死,被家裏的兄長趕出家門,要照顧年幼的妹妹,還寄人籬下。


    這樣的人長大後無時無刻都想著要證明自己。


    這樣的人心智會有大缺。


    但這樣人會特別的看重恩情。


    細細地想來,長孫無忌其實和二囡的命運差不多。


    都是老二,都是被家裏的老大不喜。


    被趕出家門,等於是被族譜除名,和孤魂野鬼差不多。


    “我先前其實不理解父親,我也勸過他,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這樣,等身處這裏,我才突然醒悟。”


    長孫衝起身朝著顏白輕輕一揖,從懷裏拿出一塊衣角,笑道:


    “我現在認為我的父親沒錯,哪怕徒千裏,萬裏,我也不認為他是錯的,他是我的父親。”


    “其實我父親是很感激你的,所以,這個他一直留著!”


    顏白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衣角。


    這片衣角就是當初割袍斷義時的那片。


    “墨色,你認為我父親是會造反之人麽?”


    “不是,是一個被權力迷住了眼的人!”


    長孫衝笑了,再度朝著顏白一禮,有顏白的這一句話就夠了。


    隻要書院不認為長孫家造反,那遲早就會有平反的一天。


    顏白走了,心裏難受極了,冰冷的史書就幾行字,可在這些字眼的背後,全是人性。


    “墨色,謝謝你!”


    顏白望著明晃晃的太陽,心裏難受極了。


    “娘的,就不該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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