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太子的大禮顏白不打算去看。


    經曆過一次就沒有什麽期待感了。


    一月底還是正冷的時候。


    在龍首原那地方一站就是一天,命都會被風帶走一半。


    武德九年李承乾成為太子的時候剛好十月。


    不冷不熱,溫度剛好。


    就那樣,大禮結束後都病倒了二十多位大臣。


    如今輪到李厥了,時間還是一月。


    身體不好的真的遭不住。


    寒從腳底生,病從寒中來,年紀大了最怕冷。


    這一次,怕是有人要“獻祭”了!


    在禮部官員走後,顏白就開始琢磨自行車了。


    這東西難度不大,隻要一個簡單的圖樣,匠人們就能做出來。


    沒有橡膠輪胎就不要了,顛簸就顛簸吧!


    顏白也沒有打算騎著它去別的地方。


    就想在書院的操場跑一跑。


    鋪滿煤渣的操場正合適,平整而又寬闊。


    李泰上完課後來了。


    見顏白又開始動筆,滿心的好奇。


    伸過腦袋看了一眼,又跑迴去躺著了。


    躺在那裏歎氣。


    “怎麽了?不開心?”


    李泰歎了口氣:“管管二囡吧!”


    顏白一驚,猛地站起身:


    “她又跑到長安去了?又幹了啥?”


    李泰沒好氣的瞪了顏白一眼:


    “這麽緊張做什麽,你的幾個弟子中,也就她能讓你緊張,也不知道你在怕什麽?”


    怕什麽?


    顏白當然怕,一個能把李氏皇族差點殺絕的人誰不怕。


    當然這話也沒法跟李泰講,說了也沒有人信。


    “她幹嘛了?”


    “不知道她是怎麽說動我皇兄的,他在樓觀道院那裏要了一塊地。


    學你,準備也蓋一個書院,名字都起好了!”


    “叫什麽?”


    李泰聞言猛地跳起來:


    “你還問叫什麽,你難道都不覺得這事情不對麽,她一女子,搞什麽書院啊!”


    “叫什麽?”


    “叫仙遊繡院。


    她在長安把那些年齡到了,從內務府出來的,手藝好的宮女都集合在了一起。


    然後收學生教人學刺繡!”


    顏白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這個主意好。


    青雀我給你說,你是沒去過西域,你是不知道錦繡有多貴。


    這東西一匹堪比黃金啊!”


    李泰徹底無語,真是一個師父教不出兩種徒弟來。


    “你就信她真的隻教刺繡?墨色,這隻是掩蓋,掩蓋!”


    望著噴口水的李泰,顏白護著圖樣笑道:


    “教別的也可以,隻要不殺人放火,她教什麽我都支持!”


    “女子學聖人學問你也支持?”


    “當然支持啊,我還能去上課。


    我給你說,教女孩子上課比男孩子舒服多了,就不會有人不寫作業!”


    李泰徹底無語了,捂著腦袋:


    “哎呦,造孽啊,我咋遇到你這樣的瘋子!”


    顏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李泰的額頭,不解道:


    “青雀,你沒有問題吧,什麽時候女子就不能學聖人學問了?”


    李泰沒好氣的打開顏白的手。


    “你在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


    顏白一臉的不可置信道:


    “你的夫人閻婉,三歲開始學習認字。


    七歲時就跟他大兄閻玄邃一起學習。


    十三歲時就有了才女之名!”


    “和你完親之後相夫教子。


    你那時候出事了,你的兒子李欣幼時啟蒙就是她親自教導。


    如今管理整個紡紗的賬簿,數年沒有岔子。”


    顏白不解道:“你告訴我,什麽時候女子就不能學習聖人學問了?


    你這先生是怎麽教導學子的?你這怪念頭誰告訴你的?”


    見李泰不說話,顏白得理不饒人,發起更加犀利的進攻。


    “知道為什麽朝廷那麽多官員都以娶世家女為人生目標麽?


    因為世家女打小起就開始接受最好的教育。


    一旦把她們娶了迴去,不但成了豪門的女婿。


    還等於給家裏聘請了一位優秀的先生。


    抬頭能相夫,夫妻二人一體共謀大事,為賢內助。


    低頭可教子,開智教學,為下一代鋪路。”


    顏白低下頭,繼續畫自己的自行車,一邊畫,一邊反問道:


    “青雀,你來迴答我,她們學的不是聖人學問是什麽?”


    李泰覺得自己說不過顏白。


    顏白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不說世家,就是那些才邁入官場的新貴也都會重禮請先生教導自己家的孩子。


    “我覺得不好,這事要是做了,你知道你得遭受多大的非議不?”


    顏白笑了笑:“你覺得我會怕遭受非議?


    我如今正閑著沒事,誰敢說,我就敢上門跟他論道。


    你看我不噴死他!”


    “我倒要問問他,他家裏的長輩,他的兒媳,他的夫人是不是都大字不識。


    如果不是,他們憑什麽非議我?”


    李泰望著顏白:“你可是能成為活著的文宗,你就一點不在乎?”


    顏白癟癟嘴:“連你都說是可能,也就是不一定。


    不一定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去因為它而束手束腳?”


    顏白抬起頭,認真的望著李泰道:


    “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李泰覺得要好好的跟顏白說道說道,認真道:


    “自漢朝以來,夫為妻綱,三從四德已經深入人心。


    女子是能學習不假。


    但從未如男子一般在外求學,而是家裏聘請先生單獨教導。


    二囡這麽一做,就是特立獨行,今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道理我不說,你應該知道吧!”


    顏白聞言嗤笑道:


    “她要做的就是繡院啊,誰來問我都是專門教女子裁縫活兒的繡院。


    至於會點別的,那是孩子們自學的!”


    李泰大怒道:“你耍賴?”


    顏白咧嘴大笑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李泰從未覺得顏白臉皮有這麽厚過。


    細細迴想起來,顏白當初創建樓觀學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說的。


    他說是家學,是私學,是搞著玩的。


    如今呢,搞這麽大。


    以前官員是低著頭看,現在是仰著頭。


    官員來樓觀學,進門的台階都是自發的走在兩側。


    官帽都要拿下來以示對文化之地的尊敬。


    他們可以不喜歡顏白,但絕對不敢說關於樓觀學的壞話。


    以前樓觀學是忍著。


    現在隻要被知道了,學子就敢衝去堵你家大門。


    跟打群架一樣。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讀書人。


    許敬宗得罪了封德彝。


    在宇文化及弑君稱帝之後,封德彝為其臣子內舍人。


    許善心不願稱臣被殺。


    封德彝就把許敬宗為了求活卑躬屈膝的事給記錄了下來。


    按理說封德彝和許敬宗算是同為宇文化及的臣子。


    誰比誰也好不到哪裏去。


    結果……


    結果封德彝把許敬宗搖尾乞憐的那一幕寫成了書。


    許敬宗諂媚之徒被世人皆知,文人們以此為話柄。


    有這樣的事例在先誰不怕。


    眾口鑠金,誰不怕。


    (ps:封德彝原名封倫,《舊唐書·封德彝傳》:宇文化及之亂,逼帝出宮,使倫數帝之罪。)


    作為對比,封德彝在書裏把虞世南替兄受死大書特書。


    為什麽他會這樣,因為封德彝早就依附虞世基了。


    他們是一起的,當然給他說好了。


    (ps:《舊唐書·封德彝傳》:大業中,倫見虞世基幸於煬帝而不閑吏務,每有承受,多失事機,倫又托附之。)


    在任何時候,任何朝代,誰的門徒多,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誰說的話就是對的。


    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如今的樓觀學就是大唐最大的話語權。


    別看出來的都是八品七品這樣的小官,高官少有。


    但隻要有人敢辱罵養育教導他們的樓觀學。


    這件事就已經沒有了是非對錯之分。


    樓觀學好不好隻能他們來說,他們來罵。


    外人敢罵,那就是惹了一群瘋子。


    就算皇帝碰到這樣的事都頭疼。


    因為律法裏沒寫!


    一句他辱我先師,乃是臣之私事,皇帝都沒法去勸說。


    “墨色,你真的讚成?”


    “對,我讚成。


    你想想啊,一個母親有文化,有涵養,還儒雅。


    那他的孩子就算是個笨蛋,耳濡目染下也會知曉大義!”


    “屋簷下,婦人一邊忙著納鞋底,一邊皺著眉頭看著孩子寫作業。


    竹棍放在一旁,老狗夾著尾巴……”


    顏白美美的憧憬著:


    “老天爺,大唐真要到了那個時候,聖人最希望看到的一幕就會出現。


    天下大同!”


    李泰咽了咽口水,他心動了。


    本來他是來勸說顏白阻止二囡的。


    現在倒好,他被顏白說動了。


    他現在不愛錢,不愛權,就想要流傳千古。


    顏白之名為後人所知已經是必然了。


    自己李泰,如果把名字寫在仙遊繡院上。


    是不是和顏白也差不了多少?


    李泰悄悄的離開,騎上馬後直接朝著樓觀道院那邊衝去。


    這些年存了一大筆錢,他要把錢給二囡。


    李泰走了,裴炎、上官儀等人卻來了,然後一頭紮進書院裏。


    冊封太子祭天的大禮上,樓觀學會獻禮。


    禮物為兩本書。


    一本《大唐字典》,一本《大唐國家地理》。


    如今到了裝裱的時候,出大力的人都忍不住跑了過來。


    這兩本書要存到弘文館保存的,作為國寶來保存。


    裴炎他們迴來是要在書的最後尾頁蓋上他們的私印或是家族印章。


    這是屬於他們榮耀,能在這種書籍上使用私章。


    那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兩本書曆時十多年。


    參與的文人、學子上萬人,字數數百萬。


    可稱之為曆朝曆代最龐大的一次書籍編撰。


    冊封太子屬於李厥的大禮,也屬於文人的盛會。


    兩本書曆經十多年,文人們也吵了十多年。


    到現在,這兩本書還沒有人敢作序。


    前些年還有人敢商量。


    現在商量都不能商量了。


    放眼望去,好像沒有夠資格的。


    字要好,德行要好,名望要高,還得要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這人哪裏找去。


    李二倒是有些躍躍欲試。


    待看到書堆起來比他還高時,扭頭就走。


    永遠都自信的他,頭一次覺得學問不夠,德行不夠。


    書院學子強烈推薦顏白。


    可顏白連提筆的勇氣都沒有。


    自己幾斤幾兩顏白是清楚的,實在不夠格。


    國子學來的人越來越多。


    當尉遲和程咬金兩人走來時,書院的文人數量達到了頂峰。


    長安的文人幾乎都來了。


    不能走的也讓家裏的子嗣抬到船上順著河道漂來。


    尉遲敬德和程咬金寫了十個字的釋義和今古之變化。


    洋洋灑灑七千多字的解析。


    兩個人開心極了,這種盛會注定青史留名的。


    李衛公寫的多一些。


    但他的貢獻主要是《大唐國家地理》。


    夔州一帶的地理人文篇是他寫的。


    平蕭銑的時候他在那裏待了很多年。


    望著顫顫巍巍的褚遂良,顏白輕輕歎了口氣。


    他的日子不好過了,李崇義已經在查劉洎一案了。


    “來來,裝裱開始了,要掐金絲,手笨的都讓一讓啊,沒事的去食堂,那裏暖和.....”


    顏白望著人群朝著食堂走去,咬著牙恨聲道:


    “又來一群吃白食的,非要卡著飯點來。”


    “去,告訴蘇嬸嬸,讓她把地窖裏麵的蛇瓜都搬出來。


    今天少打飯,多打菜,快些把蛇瓜吃完!”


    伽羅捂著嘴,忍著笑離開。


    是得快點把蛇瓜處理掉,等過幾日地氣上湧,地窖的蛇瓜會爛掉。


    這麽好的東西,爛掉了老天爺會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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