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審官的旨意下來了。


    三省對顏白當主審的這道旨意頗有微詞。


    褚遂良,來濟等人認為顏白在朝中的人際關係太複雜。


    並不適合主審。


    可許敬宗、楊師道、獨孤氏等人認為顏白已經有了文宗的氣度。


    來負責這件事其實就是最好的安排。


    但高季輔,褚遂良等人卻不這麽認為。


    他們認為顏白成不成為文宗和審理案件沒有多大關係。


    就跟寫史一樣,前朝的史為什麽要後朝來寫?


    今朝人不寫今朝事,後世才可撰古人。


    顏白成不成文宗,這件事應該要讓後人來評判。


    和主審並無關聯。


    並不能以此就證明了顏白可以當主審。


    然後……


    一月一度的朝會在這件事由誰負責上又吵了起來。


    一方說顏白的缺點,力圖讓長孫無忌再度負責這個案件。


    因為上一次房遺愛、杜荷造反的案件趙國公長孫無忌處理的很不錯。


    朝中人認為他有經驗,懂得分寸。


    另一方認為上一次趙國公要動用車裂之刑,這明顯是不對的。


    因為這件事。


    大唐在後世人的眼裏會顯得荒唐又暴戾。


    這個刑罰多少年前都被禁止了。


    許敬宗把這個當作長矛狠狠的朝著褚遂良刺去。


    誰料到韓瑗挺身而出。


    不但替褚遂良擋下了這一矛。


    還把顏白先前挖糞坑,在朝堂上打人,喜歡立京觀的事情說出來了。


    更說這是前所未有之事。


    聞所未聞。


    京觀的事情一出,那些高句麗的降臣走出朝列就開始哭。


    他們不敢說這件事不對。


    隻敢說殺戮太盛。


    乞求皇帝去拆掉京觀,讓他們的兒郎入土為安。


    好好的一個朝堂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許敬宗算是看出來了,這群人就是想讓朝堂亂起來。


    無論結果如何,無論誰是主審,


    反正就是不能讓顏白上。


    所有人心裏都很清楚,


    以顏白目前的聲望,他隻要審理這個案件。


    對某些人來說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許敬宗有些孤木難支。


    顏白不在,他一個“德行”不好的人。


    在這個朝堂上說話還是不夠分量。


    德行是他的死穴。


    許敬宗今後無論官職多大,僅憑這一點,就可以輕鬆的被罷免。


    所以,李承乾不敢讓許敬宗在武德殿分三省的權。


    許敬宗也有些不解。


    河間郡王府和顏白關係最好。


    李崇義也來了,李晦也在。


    為什麽這兩人閉口不言,這倒讓許敬宗頗為意外。


    在眾人的“圍剿”下許敬宗,楊師道等人勢單力薄。


    長孫無忌經營多年的人脈關係在這一刻一展無遺。


    李承乾心裏也清楚。


    顏白是真的能做到無欲則剛。


    他已經確定不入朝堂,就等於放棄了一切可抓在手心的權力。


    審判結束了就真的結束了。


    “都別吵了,聽朕說一句……”


    李承乾說出了他的安排。


    在李承乾淡淡的話語裏,一個比較中肯的方案出來了。


    顏白是主審,副審多達六人。


    許敬宗、長孫無忌、高季輔、韓瑗等人是副審。


    旨意送達,等著這道旨意已經很長時間的顏白要進宮謝恩。


    這個流程不能少。


    顏白還得聽聽李承乾有沒有別的安排。


    李象到底是死,還是貶為平民這個得看陛下怎麽看。


    就算這個旨意沒來,顏白也要進宮。


    玄奘昨日來找顏白了。


    他說陛下的心已經亂了。


    已經有了求神問佛之心。


    這一段時間裏不斷有僧道進宮。


    想想也釋然。


    他的腿快成了他的心病。


    如今雖在一步步的變好,雙腿也漸漸地有了知覺。


    可李承乾還是覺得太慢了。


    他想一下就恢複到以前的模樣。


    就跟生病的人一樣。


    恨不得把藥一喝,明早起來就生龍活虎。


    可老祖宗在很早之前都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哪能一下子就好起來呢?


    李承乾肯定是知道這些道理的。


    可如今他的心亂了,這些道理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隻能聽的見……


    萬一就有人可以讓他一下子好起來呢?


    所以,無論旨意下不下達,顏白都必須進宮一趟。


    該說的還是得說。


    李承乾他聽不聽得進去他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顏白騎著馬來到含光門。


    大肥懂事的把馬牽到一旁,在邊上找了個舒坦的地方。


    準備等著自己的大郎把事情忙完後出宮。


    大肥的確是年紀大了,不如以前了。


    顏白都四十多了。


    何況大肥呢?


    在以前,就算身子再差,在掰手腕的比較上幾乎沒有敵手。


    如今不成了,速台那一群人裏他有一半都比不過。


    他很失落。


    顏白不止一次的安慰他說這是年齡的問題。


    並不是他不行了。


    但大肥失落的心還是沒有好起來。


    大肥四十多了,已經有白發了。


    速台那一幫子人,除了有幾個年紀大點的和年紀小的,剩下的都是壯年。


    之所以是這樣的族群構造。


    因為都被優勝劣汰了。


    身子高大能吃是他們的優勢,但同時也是他們的負擔。


    在沒有外人的幫襯下,身體不好的,都死了。


    就如李崇義所說。


    迴不去了,大家都迴不去了!


    顏白見大肥選好了等待的位置,扭頭朝著宮裏走去。


    如今的宮衛已經全部替換,看他們的膚色……


    顏白就知道這群人是來自哪裏。


    “挺勤快啊,假期還沒有休完吧!”


    “迴大總……迴郡公的話,還有半月。


    但不敢再休了。


    再休的話,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錢財就要被我花完了!”


    顏白莞爾。


    走過了太常寺,就是尚書省。


    沒有了腰牌,再往前走就不行了。


    宮裏的規矩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嚴。


    “琅琊郡公?好久不見啊!”


    高季輔見到顏白笑著走了過來打招唿。


    他知道顏白進宮所為何事。


    但他奇怪顏白為什麽不參加朝會。


    “原來是高公當麵,旨意下達,下官就來了。


    進宮是想看看陛下如何安排。


    有什麽指示,然後趕緊辦事!”


    每次見高季輔顏白心裏都不好受。


    多好聽的琅琊二字。


    從他嘴裏出來就變成了藍牙。


    在高季輔麵前顏白一直保持著謙遜。


    但又絕對不會和這樣的人貼心。


    禦史台出來的人顏白都不會交心。


    這裏麵不包括書院的人。


    這群人雖然極有骨氣,敢直言納諫。


    但這群人做事也不擇手段。


    狠起來都敢先殺兒子,再殺自己。


    隻為青史留名。


    高季輔聞言笑道:


    “今後你我同審此案。


    早就耳聞郡公聰慧機智,這一次定要站在一旁好好的學學。”


    顏白笑著拱拱手道:


    “高公的話讓下官汗顏,國法不外乎人情。


    這一次應該是我來學習,是我應該站在一旁。”


    高季輔含蓄的笑了笑。


    笑的還很好看,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之意。


    顏白最煩這種的笑。


    總感覺冷冰冰的。


    “郡公先候著,尚書省那邊還有些事,我先去忙!”


    “好!”


    高季輔轉身就去了尚書省,徑直走到在品茶的來濟身前。


    混了一杯茶下肚,高季輔望著來濟笑道:


    “顏白來了!”


    來濟抬起頭道:“這次他是主審!”


    “和許敬宗關係不一般,所以,他們兩個必然是一致的,這個得注意。”


    高季輔聽著來濟的拉攏之意,笑了笑:


    “我已經老了,沒幾年好活了。


    這次的事情結束,怕也在朝堂待不了幾年。


    所以這一次我就打打下手,整理整理案宗就行!”


    來濟心裏歎了口氣。


    他很想把高季輔也拉過來。


    如此一來就能最大程度上限製主審的權力。


    不擔心顏白是不可能的。


    顏白的一句話可以瞬間從書院拉來一幫熱血學子。


    而在另一端,褚遂良也看到了顏白。


    他轉了個身又迴去了。


    先前在朝堂雖然是道義之爭,兩家並無矛盾。


    但心裏的那個坎,哪能輕易的就邁過去。


    “先生,候著的那黑廝是誰?


    不穿官袍也就算了,左顧右盼,搖頭晃腦。


    簡直沒有一點為臣子的禮儀!”


    褚遂良聞言淡淡道:


    “哦,怕是哪個外地迴來的臣子吧,不知禮也是應該的。


    對了,莫要去惹他,惡人自有天來收!”


    “好!”


    褚遂良走了,這名禦史官員卻朝著顏白走了過去。


    作為從洛陽歸來的禦史言官。


    他認為他有權力去教一下這名沒規矩的外官。


    這是他的本分,這是他的職責。


    “在這皇城裏,等候陛下召見。


    你卻左顧右盼,搖頭晃腦,這位官員。


    在領“告身”之前沒學殿前的禮儀麽?”


    顏白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嚇了一大跳,聞言笑道:


    “實在不好意思,在外麵粗野慣了,是有些不知禮了!”


    顏白沒有取笑,沒有嘲弄,也沒有報出自己的身份。


    錯了就是錯了。


    李二都是這麽說自己的。


    這點心胸顏白還是有的!


    “見你膚色,在邊關任職,才迴的京城!”


    “嗯,本官才從西域迴來!”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顏白也沒有什麽不對。


    誰料到禦史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把顏白惹毛了。


    “哦,原來是殺人屠狗之輩。


    如此一來你這搖頭晃腦也就說的明白了。


    原來是舞刀弄槍之徒,不懂禮也是應該!?”


    “你說軍中之人多是粗鄙之輩?”


    “不是麽?”


    “不是的!”


    顏白心中已經有了怒火。


    不是他容易被人激怒。


    而是這一次去西域書院和國子學死了那麽多學子。


    跟著自己的重甲幾乎戰死了一大半。


    這本該被記住的人,為國捐軀的人。


    在禦史的眼裏竟然是屠狗之輩?


    見顏白隱隱有了怒火,這禦史突然就興奮了。


    如此一來政績不就有了麽。


    如此一來把柄不就有了麽。


    自己監察百官,這名官員禮儀太差,一說還生氣了。


    他要說死這名武官,最好讓他動手打自己。


    “不是的?知道你們為什麽拚命掙功勳麽?”


    “不知道!”


    “因為你們不識字,不知禮。


    所以,要賣命的掙功勳。


    隻有這樣,你的後輩子孫,才有機會成為讀書識字的人!”


    顏白聞言忍著怒火道:


    “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文臣謀策於廟堂,武將征戰於沙場,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你先生是誰?”


    “怎麽?”


    “我要拉著你去問問他如何教出你這麽一個人!”


    “在我先生那裏,也是如此。


    殺人屠狗之輩也配談文學,也配見我先生?”


    “記住你說的話!”


    “我記住了!”


    “好!”


    顏白出手了,一巴掌直接扇在他臉上!


    “反了,反了,你可知我是誰。


    你敢打禦史,告訴我你的職位,你的名字,你完蛋了……”


    “狗日的,現在想起來問我官職了。


    娘的,老子就不說,還殺人屠狗之輩。


    今日就讓我這殺人屠狗之輩打死你這狗日的!”


    說罷,顏白一拳就砸了過去。


    正中其麵龐,這一拳直接讓其倒飛了出去。


    “救命啊,殺人了,救命啊,粗胚要殺人了!”


    宮衛聞聲頓時圍了過來。


    顏白見狀怒吼道:


    “都給我滾迴去,誰敢來拉架,我逮住了一起打!”


    慌忙跑來請顏白的小曹還沒跑下台階就看到顏白在打人。


    這把他嚇得魂都沒了。


    這一次又打誰啊!


    可別是高公啊,他才離開,他年紀大,經不住打!


    禦史這個時候不應聲了,捂著嘴在前麵跑。


    顏白在後麵追,靠近了就是一腳。


    禦史滾著倒地,起來後接著再跑。


    小曹終於來了,一把死死地摟著顏白的胳膊:


    “郡公,郡公,不能再打,再打就把人打死了!”


    “他的先生誰?”


    見顏白眼睛紅的嚇人,小曹趕緊道:


    “褚…褚公的門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喜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微微的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微微的薇並收藏喜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