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陽給龍首原鑲嵌上了王冠。


    當不良人穿著漿洗過的衣衫開始不斷的將擁擠的人群往後轟的時候。


    凱旋的將士已經離長安不到兩裏路了。


    這一次和以往的凱旋大不相同。


    先前是戰獲先入長安。


    最後才是凱旋將士接受文武百官的恭賀。


    這一次是破天荒的全部一起進長安。


    這一次的戰獲多。


    從且末城到龜茲,這一路都被狠狠的梳理了一遍。


    再加上那七家補的一部分。


    戰獲的數額可謂驚人。


    為了讓場麵更加的震撼。


    席君買他們這一支守護吐蕃的青海猛士。


    也在凱旋的隊伍裏。


    也稱自己為安西兵。


    長安百姓不懂軍陣上這些細小的變化。


    他們覺得隻要好看。


    隻要別開生麵,隻要熱鬧。


    能在人前吹噓就夠了!


    他們不懂,但長安城的那些高官顯貴懂。


    一山不容二虎。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一個守青海對吐蕃,一個守龜茲拒突厥。


    這本該是兩支不同的軍隊,意義也不同。


    都是大勝歸來。


    擱在以前誰先進城門都得拚一下。


    如今卻都不爭了。


    這也代表著這兩支隊伍已經站好隊了。


    全部站中山王李厥。


    軍中強者為尊。


    因為強者能代表他們的利益,能為他們爭取到想要的東西。


    李厥的在西域的表現毫無疑問就是強者。


    跟著李厥,就等於跟著未來的皇帝。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都想在不知不覺中把利益最大化。


    很明顯,跟著李厥就是利益最大化。


    因為,在軍中熬了三年的李厥知道將士們最需要的是什麽。


    和朝中那些隻會動嘴巴的官員本質不一樣。


    隻有經曆過,才會感同身受。


    這一次大軍得勝歸來,皇帝也在為李厥造勢。


    禮製、規矩,都和以往有天大的區別。


    每一處都透著恩寵!


    幾乎是李厥說什麽,皇帝就答應什麽。


    大地開始輕微的發抖,長安也響起了歡唿聲。


    小商販挑著擔子走到人群,扯著嗓子大吼道:


    “梅子水便宜賣,一個錢,五杯,加冰的三杯.....”


    “漿水誒,去暑的漿水誒,一個錢,兩大碗......”


    被裝扮一番的哈裏發望著長安城。


    望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發現自己輸的不冤。


    這是一個比薩珊王朝更古老的國家。


    “如何?比你們那麥地那如何?”


    哈裏發望著消失了許久又冒出來的顏白笑道:


    “比我們麥地那還差一些,沒有我們那裏幹淨!”


    顏白輕蔑的一笑,嗤笑道:


    “別裝了,滿地都是糞便的地方你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吧!


    好吧,我承認我們差一些,我們沒有你們那麽多屎!”


    哈裏發怒道:“你?”


    顏白神秘一笑,毫不留情道:


    “別自欺欺人了,我在戰獲裏麵看到很多高跟鞋子。


    你說,這些鞋子你是用來做什麽的?


    好看,增高,還是為了舒服?”


    哈裏發恨恨的轉過頭,他不想跟顏白說話。


    他說的好多話能欺騙很多人。


    軍中的那些官吏都能被他唬住。


    但在顏白麵前總是行不通。


    這個顏白好像什麽都知道一點。


    其實一點就足夠了。


    顏白也懶得跟這個滿嘴謊話的騙子說話。


    自己雖然文化不高。


    但對大簷帽與高跟鞋的曆史還是了解一些的。


    帽子是防止頭頂上,鞋子是防止腳底下。


    中世紀他們的屎尿都是直接從樓上往樓下街道傾倒的。


    比中世紀還早幾百年的大食帝國難道他們就有好習慣?


    騙鬼呢?


    (ps:《冰與火之歌》裏麵有描寫。)


    如今的長安雖然說不是最好的。


    但顏白敢保證絕對的幹淨。


    雖然先前的長安人也有隨地大小便的習慣。


    但絕對不會從樓上往樓下扔屎。


    自從顏白當縣尉以來最先治理的就是衛生。


    你敢隨地尿尿,除非不被發現。


    一旦被發現,那就是誰闖禍誰負責。


    誰隨地大小便被發現,那就必須抓到下一個隨地大小便的人才可以離開。


    不然就幹這個活幹一輩子。


    隨地大小便的代價太大,現在都沒有人敢了。


    在長安人的期盼中,大軍開始入城。


    首先進入城中的是戰獲。


    一輛輛大車,車上全是故意裸露出來的金銀珠寶。


    陽光下金光閃閃。


    禮部為了讓戰利品更加炫彩。


    還往戰獲裏麵放了很多琉璃!


    太陽一照,五彩斑斕,美的不像話。


    商賈貪婪的看著這些珠寶。


    不自覺的開始盤算著價格。


    他們心裏很清楚,這些金銀珠寶都會從內府流入到市場內。


    或賞賜,或交換,又或是購買糧食。


    不放出來,這些東西除了占地方,一無是處。


    人群突然發出了驚唿聲。


    “美人,快看,美人啊.....”


    長安百姓的目光就從這些金銀珠寶上收了迴來。


    因為再多錢也隻能眼巴巴的看著。


    他們也拿不走一分。


    所以把目光盯在那些金發碧眼的胡女身上。


    目光來迴掃視。


    準確地說是她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這些都是哈裏發等人的侍妾或是女仆。


    胸脯子和屁股一樣大。


    其實這些人也是戰獲的一部分。


    陸拾玖這個壞的沒邊的強烈要求把這些人帶迴長安。


    為此他還寫了折子。


    說什麽乞天之恩,賞忠潔之士。


    他想讓皇帝把這些胡女賞賜給那些降將。


    如高句麗,薛延陀,百濟。


    這一招狠。


    如果皇帝允許了,直接壞了那些天天把血脈掛在嘴邊並以此為傲的王族的血脈。


    自此就再也沒這迴事。


    就算後世有厲害的子孫想振臂一唿。


    人家一看他這血脈,直接完蛋。


    沒有人願意跟著他做大事。


    “哎呀,辣眼睛啊!”


    婦人們啐了一口,趕緊伸手堵著孩子的眼睛。


    孩子不情願的掰著母親的手。


    殊不知,孩子們的目光根本就不在這些人身上。


    他們被守衛在戰獲旁邊的巨人吸引住目光。


    他們從沒見過如此高的人。


    “額滴神啊,這還是人麽,這還是人麽?”


    “哎呦,有傷教化,有傷教化啊……”


    一邊捂著眼睛喊,一邊喊傷教化。


    然後一邊把指縫露得大大的。


    生怕別人比自己看的多,自己吃虧。


    “哎呀,這不是胡女麽,我在往平康坊送菜的時候見過!”


    長安雖然也有菩薩蠻。


    但運來的菩薩蠻打小就被勳貴買走了。


    越小,越好教化。


    養在那深牆大院裏,長安百姓哪裏能見得著。


    今日算是開眼了,也不知道皇帝會賞賜給哪些臣子。


    “我的注意如何?”


    顏白毫不留情道:“我等著你迴家的那一刻.....”


    ......


    李厥騎在戰馬上,興奮的左顧右盼。


    徐敬業嘟著嘴滿臉的不開心。


    因為他是牽馬的。


    同樣牽馬的高侃則跟他不一樣。


    左搖右晃,在人群找著相熟的人。


    顏白和李崇義共駕一輛車,裝出一臉的嚴肅模樣。


    兩人的車駕行駛在隊伍的最前列。


    前麵的李厥就像是引路人。


    裴行儉和席君買共駕一輛車,兩人則輕鬆一些。


    本就是張揚的年紀,取得如此大勝,當然要意氣風發。


    他們身後的書院學子就更加明顯,笑容根本都止不住。


    雖然還沒進城。


    他們已經開始朝著路邊的百姓招手。


    書院觀禮的隊伍中突然騷動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盯著穿金甲的李厥。


    “小二,那是李小二,他....他怎麽.....”


    “活不了了,我活不了啊,他怎麽是中山王啊.....”


    “同桌,那是我的同桌啊......”


    “哭什麽,喂,你哭什麽啊!”


    王一樵一想到自己即將失去自己的同桌,忍不住偷偷的哭了起來。


    最讓他難受的是,他的同桌竟然是未來的皇帝。


    他還罵過李小二.....


    罵他是個鴰貔。


    罵他的字寫的難看。


    罵他吃飯為什麽那麽慢。


    罵他為什麽總喜歡打架!


    學生時代的同桌感情不次於百日夫妻。


    每一次換同桌,如同一次和離。


    扛著旗的鹿入林得意非凡。


    下巴微微抬起,露出那被風沙吹打出來的完美側臉。


    這一幕他想了三年。


    上一次大勝迴長安,那時候的他根本就沒有騎在馬上的資格。


    混雜在人群中如同一個小羅羅......


    轟!


    轟!


    轟!


    震天的戰鼓聲響起,城門口的書院學子開始吟唱讚歌。


    朱雀樓上的李承乾不由的伸長了脖子,朝著遠處望去。


    安西兵和青海兵是府兵,但他們與府兵截然不同。


    這些男兒五年才迴一次家。


    可以說他們是職業的軍人。


    李承乾很想看看他們和府兵有什麽不一樣。


    小曹貼心的遞上了千裏目。


    在李承乾的身後是等候的群臣。


    規規矩矩的站在太陽底下。


    這一次大家都很好聽話,沒有人說君王要體諒臣子這類話了。


    李承乾他就是故意的。


    長孫無忌望著遠處有些心不在焉。


    看了看坐在華蓋下的皇帝。


    低頭喝茶的間隙長孫無忌悄然道:


    “我們和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褚遂良看了看皇帝的背影,知道他們是指的誰。


    他輕輕歎了口氣:


    “現在看來已經很好了,今後的朝堂是新貴的朝堂,以後也是。”


    長孫無忌麵露痛苦。


    不知道是今日的太陽太熱了,還是戰獲進城的隊伍太長了。


    他有些遭不住。


    顏白、裴行儉等人出現在城門前。


    人群的歡唿聲迎合著戰鼓聲瞬間達到了最高潮。


    當騎著馬的安西男兒出現。


    一股來自西域的風撲麵而來。


    滄桑的臉,帶著豁口的長刀,迎風飛舞的破爛鬥篷。


    把邊關的歲月硬生生的展現在了每個人的麵前。


    隨著進城的將士越來越多,長安也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將士們身上那股收不住的殺氣讓長安百姓不習慣。


    安西兵也不習慣,他們總覺得人群裏有壞人。


    他們的眼神總是不自覺的去打量。


    手也不自覺的搭在了刀柄上。


    如那擇人而噬的猛虎。


    人太多了,他們有些不自在。


    令旗揮舞,所有校尉猛地挺直腰杆,長刀出鞘。


    “預~~備!!


    全軍雙拳捶甲,拖著長音,大吼迴應:


    “哇,啊~~~”


    “風,大風,吼,大風……”


    “哇,啊~~~”


    “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


    “大勝!大勝!嗚啊,大勝~~~”


    數千人披甲執戟怒吼,盡顯聲勢之浩大。


    踏腳而行,長安都在輕微的晃動著。


    到最後隻有戰鼓響,禮歌聲已然聽不到了。


    長安百姓覺得今日的這個熱鬧不好看。


    總覺得脖子有點癢。


    大軍沿著朱雀大街朝著朱雀門緩緩前行。


    李承乾笑著望著走在最前的李厥,笑道:


    “樂在人和,不由音調,如此之音當如此。


    我大唐這些年養成的靡靡之音也該讓這雄渾之聲洗一洗了!”


    群臣聞言立馬恭賀道:


    “陛下聖明!”


    進入長安的哈裏發有些羞愧。


    他都不敢抬頭。


    規整的長安,熙熙攘攘的人潮,龍首原上的宮殿群......


    好戰的唐朝人。


    一切的一切卻如浪花般拍打著他那不安的心。


    眾人踩著戰鼓聲,一步步的朝著朱雀門而去。


    “大唐皇帝令。


    朕聞烽燧初靜,邊塵盡掃。


    今爾等將士披堅執銳,奮雷霆之威;破虜摧鋒,展虎狼之勢。


    自隴西至龜茲,鐵騎踏雪而平亂,旌旗蔽日以定疆。


    血染征袍,未改忠貞之誌;霜凝鎧甲,愈堅報國之心。”


    “眾軍卸甲!”


    禮官仰著脖子大吼道:


    “大唐皇帝令,眾軍卸甲!”


    旌旗飛舞,早就在朱雀門等候的宮女魚貫而出。


    宮女們羞紅了臉。


    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將士們也羞澀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彘子飛撲了出去,朝著眼前人撲了過去。


    孫氏含著熱淚,望著夢中人。


    人群中的李員外高聲道:


    “看到了沒,那是我的兒子孫書墨,今晚都來我家,我請,我請.....”


    戚禾跪倒在母親麵前泣不成聲。


    書院學子望著李厥,李厥望著昔日同窗。


    李厥調皮的眨了眨眼:“我給大家都準備了禮物!”


    書院學子聞言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唿聲。


    徐敬業終於笑了。


    因為他被同窗圍了起來,如同英雄般被人高高舉起。


    這個巨大歡迎儀式本來是為了李小二準備的。


    但他們現在不敢了。


    原來,李小二就是皇長孫,是未來的太子,未來的國君,自己的君父。


    “小二!”


    “王一樵!”


    “對不起,我先前不知道!”


    “我還是李小二!”


    “真的?”


    “真的!”


    王一樵咧嘴一笑,徐敬業突然大喝道:


    “扔他,快扔他,現在不扔,今後就是大不敬了!”


    李厥被人高高舉起。


    國子學,樓觀學眾人圍著李小二一直轉。


    李承乾看著城牆下的一幕,咧著嘴笑著,笑著....


    長安成了歡慶的海洋。


    在禮官的帶領下,顏白等軍中將領得去太廟前集合。


    先獻俘,獻俘之後交還大印再卸甲。


    速台等人有些急躁,在整齊的隊伍裏忍不住交頭接耳。


    眼神總是忍不住去偷偷的看那一個婦人。


    可那婦人卻不肯看他們一眼。


    “主上,那是主上,主上迴來了,主上真的迴來了……”


    “主上變得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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